“你还知道我是你姑奶奶,我差点就要喊你祖爷爷!”白桃简直惊魂未定,一把抽过他手中的“凶器”,“你撒手!”
郑国松开自己紧握不放的骨头,浑身冒汗的跪在地上。
他这才注意到她脖颈上和手上都有血口子,外衣还撕裂了,比之前轻松舒适的样子不知道狼狈了多少。
他睁大眼睛道:“姑奶奶,你你怎么了?”
“我还要问你怎么了,你怎么还无端的问起我来了,你发才紧看着那蛇像不放,还要往那边去撞,我好生拉着你,可你跟头蛮牛一样怎么拉也拉不动。”
白桃深吸一口气,“就跟要去寻死一样,你还和我对着干,我拦你几次,也知道这蛇像有古怪,刚想准备把它砸了,可你倒是不撞了,你拿起我发才去咂石像的碎裂白骨,往自己喉咙捅!”
郑国眼睛还是茫然无焦点。
白桃看着他,蹙眉好一会儿,“算了,我又不怪你,谁让你是我伙伴。”
郑国心中有娟娟暖流淌过,眼眶微红,张开双臂,颀长的好大个就要往娇小的少女身上扑,“嘤嘤嘤,姑奶奶,我怎么觉得有点难受。”
白桃看他这副娘们唧唧的样,不忍直视的躲开,“你能不能爷们一点,像那个愣头青李信将军一样。”
“嘤,可我就是郑国,我做不到像他那么勇气果敢。”
郑国继续抽噎,奶包范十足,“我要是不是郑国,我还能是谁呢?呜呜呜。”
他长发凌乱搭在肩膀上,原本白皙的脸颊哭得青一道灰一道白一道,不仅好似那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叫花子。
关键是还傻了,实在是怪可怜见的。
白桃很想眼不见为净。
她撇着眼神,还是看回来道:“你还能是谁,你是妖精,你是那个傻傻憨憨的妖精,还是那个对凡人好得不行的妖精,你是大秦的水工郑国,哦,你还背负了一个使命,是那个要用疲秦之计,拖垮大秦国力的,细作郑国。”
郑国抹了抹脸:“你这么说,我感觉我好多了,不过细作之事能不能别说,怪丢脸的。”
“真好了?”白桃松了蹙起的眉毛,“真好了你就别哭了,跟个爱哭包一样,再哭我就瞧不起你了。”
郑国擦了擦脸,糯糯:“嗯啊,我不哭了。”
“.”
白桃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背对着郑国凝神道,“你不觉得这个铜像有诡异吗?”
郑国后怕的不敢看:“我也觉得,我方才看那蛇像好像动了,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然后我就入了梦魇,我梦见我在韩水伐树,一眼望不到头的伐树,我觉得太痛苦了,就又想去寻死。”
白桃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你是说看到蛇像的眼睛,就入了梦魇?”
“对。”
“还记得我们在咸阳街道上吗。”
“记得。”
“会不会是我们往下看了那红毛蛇妖的眼睛,就入了他的幻术?还有”
白桃杏眼转了转,“我记得赵姨说要去雍城,给权力给那红毛蛇妖的时候,那蛇妖的眼睛,也是相当不同寻常的。”
“他的眼睛有古怪!”郑国恍然大悟。
白桃点头:“对,我们千万不能看他的眼睛。”
郑国怯怯的往那堆森森白骨看,那八个骨架支着的白骨身上披着黑袍,好像要活过来似的。
白桃也去看,说道:“既然这些都是供奉嫪毐蛇躯的死祭,那我们就毁了这里。”
郑国道:“好,烧了它,免得那红毛蛇妖还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
说干就干。
白桃默念符咒,手中的烈焰越来越大,似出云破月。
不过作为一个修炼百年的妖精,这种灵气的拢聚,对她而言,已经是超负荷了。
她额角的细汗沁了出来。
五指松开又紧绷,在这之间有种强大的气息,倏忽笼罩在这里。
与此同时,“咔擦”一声,石门翻转,外头的李信踉跄走了过来,白桃察觉到还有其他人,心镜不稳,手中的焰火转瞬湮灭,反噬过来的妖力让她吐出一口血来。
“噗。”
红血溅开。
郑国着急道:“姑奶奶?!”
进来的李信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但他吐出来的是黑血,看样子实在是狼狈不堪,上衣撕裂成一截,露出精瘦的胸膛,蛇血混在肌肉垒块上实在是斑驳,尤其是他剑尖还窜着几条死蛇。
他见到白桃和郑国两只妖精,一字一顿道,“你们,究竟是谁?”
郑国去扶白桃,见到白桃身上的鲜血,骂道,“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跟着来,你怎么这么轴?”
刚骂完,李信那高大的身躯就如同当铺里不值钱的破烂一般,重重砸在地上,看样子是蛇毒发作,毒昏了过去了。
白桃感受到妖力的紊乱,忍了忍,抹了把嘴唇:“我没事,有事的大概是他。”
郑国一脸担忧看她,又去看倒地不醒的李信,“他身上这么多蛇血,一路杀过来的?”
要是妖精还好,凡人太过弱小,在毒蛇窟里穿行,不亚于在万丈悬崖上走钢索。
两只妖精对于这种莽夫也有种相顾无言的意思,郑国道:“那姑奶奶,我们,救他吗?”
大好的机会被打断,白桃是再也没有多余的灵力了,恹恹道:“你不是刚刚还骂了他么,这人害了我们的事情,你说呢?”
“我觉得,我们还是救吧。”
郑国蹲下身看向李信肩膀上冒黑血的蛇洞,“骂是骂,要是我们不救,他躺在这里,就只能死路一条,何况,他又不是故意打搅的,不知不觉犯下的错事,那就不是过错,不知者无罪吧。”
他生怕她不救,补了很长一段话。
白桃刚想开口,外头有嘶嘶嘶的声音响起,恶寒瞬间爬上了脊背。
她神色一厉道,“要救就救,不能耽误,你背上他,从通道外,走!”
两只妖精带着昏迷的李信,面对嘶嘶嘶的毒蛇,好不免一番翻墙钻洞,实在是鸡飞狗撵的狼狈,索性外头天明,大多数毒蛇都不喜阳光,是以脱身的还算顺利。
郑国背着一个大汉,跑到人群中,危机解除的他实在是气喘吁吁,双手吃力到了极致,关节处泛起了铁青色。
“——呼呼呼。”
白桃一路上顺手抄个棍子,硬闯下来也是浑身无力,危机解除索性往爬满青苔的墙壁上一靠。
她道,“他的部下呢?这么大个人不见了的,就没个人接应他吗?不行你就把他放下来,免得背着吃亏。”
郑国也是坚持到了极致,手一脱力,李信拌着灰尘摔下来。
李信紧闭双眼,嘴唇乌青,眼袋浮肿,形如枯槁般,看着马上就要咽断气了。
白桃蹲下身,又撩开眼皮子看了番,他的命格是大将之才,精气充盈旺盛,死在战场上也不会死在这。
她遂放下心来,“你去找个医馆,给点金子,好生救一会儿,救得活就救得活,救不活的话,也算是我们做妖精的仁至义尽,也没亏待他。”
“好,找医馆。”
郑国点头,又去看向街道。
接二连三的公鸡打鸣声响起,雍城街道逐渐活了过来,清晨雾多,水汽袅袅,澄澈如碎琉璃般,有几个官员正在懒懒散散的巡视,郑国眼睛一亮,正要上去。
白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你怎么这么笨啊,这李信小将军肯定不是雍城这边的,不能叫人。”
郑国不解:“啊?为什么,都不是秦国的将领吗?”
白桃没答。
眼睁睁看那几个官爷像个街头二溜子般的晃晃荡荡过来,按理说早晨当值开始点卯,可他们只是眯着眼睛不管不顾,一派敷衍了事。
见到中毒的李信理都不理,见到貌美的白桃,他们浑身一销魂的哆嗦,摩挲擦掌,眼里放出垂涎的光,“嘿嘿,哪里来的美人——”
白桃拿起旁边有胳膊粗的木棍,以手为刀,不轻不重的劈上去。
“咔咔咔。”
碎木飞扬,木棍断成了好几节。
他们目露骇然,脚步也是节节败退,最后互相看了两眼,当看不见般的吹着哨子离去。
“这样,你还觉得都是秦国的将领吗?”
等人走后,白桃抿唇,“秦法严苛,男女不以义交者,就得处以死刑,这种律法下,人人都惶恐自危,何况在这种大街之上,肆无忌惮行如此之事,不觉得雍城早已不是当初的雍城了吗?”
郑国木木道:“当初的雍城我也没瞧见啊。”
白桃:“.”
白桃白了一他眼:“笨啊,管之前瞧见不瞧见,现在的雍城,就是那生性懒散,冷血铁肺的红毛蛇窟。将李信交给他们,我看,还不如直接一刀了结他。”
郑国也反应过来,后怕道:“不过两年,这嫪毐,怎么就这么能只手遮天。”
“很简单啊,欲望,是人之常情,秦法的条条框框约束了秦人几百年了,有朝一日这个束缚不再是束缚,可能人会初初不习惯,到后面就会安之若素。”
白桃怕他听不懂,唔了声,“这道理阿兄和我讲过,说人是最多杂念的生灵,所以他们就只是凡人,就好比好比你。”
“你每天都在早起,当有朝一日你可以不用早起还可以睡懒觉,你可能起初不习惯,到后面你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懒散,直到你觉得睡懒觉就是理所当然的。”
郑国恍然大悟:“你阿兄懂得真多。”
“是啊,他是世上最最要好的阿兄。”
白桃弯起美眸,说起阿兄就笑得烂漫。
郑国也是笑,虽是不知道为何笑,但他觉得小狐狸笑也跟着很开心,笑了一会儿,看着昏迷不醒的李信,又觉得现在开心委实太早,
白桃看着躺在地上身中蛇毒不合时宜的李信,用脚轻轻踹了下,“还是先背着他,去找个医馆吧。”
郑国一秒收敛,“哦。”
他在前面甘为孺子牛的奋力背,白桃在后面慢悠悠的跟。
期间小狐狸见到旁边的树上有几颗红果,甚至还清闲的摘下来擦了擦,嘎嘣嘎嘣的嚼。
郑国吃力道:“姑奶奶,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忧啊?”
“他又不会死,着个什么急。”
“啊?!”他立马就想把李信扔下来歇会儿,“姑奶奶你不早说,这雍城医馆难找,我都整整走了三里地了。”
白桃丢个野果喂进他张大的嘴里,“不过知道你扔了不管他会不会死,我想,大抵会的的,反正以后秦国少了青史留名的将领了,你可以试试。”
郑国不能说话,只能眨眨眼。
白桃眼尾一挑,看着前面藏在转角的医馆示意,“嗯,医馆到了,你不进去吗?”
“咕噜。”
他也看到了,喂到口中红果囫囵吞枣的咽下,背着李信小将脚步如风的越过带着斗笠的农夫,躲过店小二泼出的洗脚水,直冲冲的去敲门。
“砰砰砰—”
“里面有人吗?开门啊,大清早的你开不开门?啊!你要是再不开门,外头有人就要死掉了!别看只是个凡人,秦国就将要失去一个栋梁之材!要塌天啦!别问我谁说的,我家姑奶奶说的。”
跟在后面的白桃听到这话好险一个趔趄。
谁教他这么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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