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吴有平还是难以熄灭心中对尽快推进工作的冲动。
何锐只能施加压力,迫使吴有平安静下来,“有平,这种时候,请服从党中央的决定。如果决定都不能执行下去,只能说明党中央有问题!”
被这么一讲,吴有平真的冷静下来,主要是被吓的。就何锐本人来说,是很好说话的。虽然有些时候搞不清楚何锐再想什么,但是随着工作推进,总是能明白。但是党中央可就不是何锐个人的问题,是一众中央委员们的集合。其中就包括吴有平自己。
如果何锐真的把党中央决定遭到违抗的理由拿出来,谁都挡不住。吴有平只能答道:“主席,我回去就和财政厅的同志就此事谈谈。”
这边吴有平不得不回去纠正工作思路,而韩海涛从何锐这里告辞之后,韩海涛一路快步离开了政府办公楼。直到走出了大院,才慢下脚步。这么久以来,韩海涛是第一次与何锐就私人问题谈这么久,心中的不安十分强烈。与跟着何锐一起到东北的50人不同,韩海涛原本只是四平一个茶馆老板,半路加入何锐的队伍。和吴有平、庄嘉雄这样的大学生比不了。至于赵天麟、卢道明这种留美的学者,韩海涛更是连比较的心思都没起过。
边走边想着怎么与亲戚对谈,韩海涛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下脚步。何锐所说的一切现在回想起来,不仅没有责备的意思,反倒是在鼓励韩海涛,期待韩海涛更有自信,更有自尊。
韩海涛突然觉得何锐说的很对,自己这个物价局局长不过是个当差拿饷的工作。便是如此,也没必要为了完成财政厅对发行债券的要求,就用自己当了抵押。这无关钱的事情,这关乎的是韩海涛的尊严体面。
想通了这点,韩海涛再次迈步回办公室。不过韩海涛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抬头挺胸,大步流星的往回走。
中午回到家,韩海涛请在家里住的表弟一起吃个饭。面对东北各种餐馆,表弟看的都有些眼花,不禁赞道:“没想到东北这么热闹。”
“这几年何主席当政,工人又多了,饭馆不缺客人。”韩海涛说着,心中有些自豪。又问道:“我记得京城里面给那些进京赶考的举人们开的茶馆,不知道还在不在。那边的烂肉面着实好吃。”
表弟叹道:“海涛哥,京城的馆子这些年是真不行了。那些掌勺的大师傅们倒是有一半跑去了天津。有人说,自从朝廷倒了,连老鼠都搬家去了天津。”
韩海涛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却没接腔。只是见表弟还是无法决定,韩海涛索性带着表弟去了徽商开的南方馆子,两人要了个单间,韩海涛笑道:“烩南北是京城的名菜,这口蘑却是蒙古来的。现在东北与内外蒙连成一片,这口蘑生意好做的很。滋味着实好。”
烩南北又称烧南北,是河北省张家口市的一种特色传统名肴,属于冀菜系。所谓烧南北,就是以塞北口蘑和江南竹笋为主料,将它们切成薄片,入旺火油锅煸炒,加上一些调料和鲜汤,烧开勾芡,淋上鸡油即成。此菜色泽银红,鲜美爽口,香味浓烈
随便点了几个菜,其中一道就是烩南北。表弟尝了一口,便连连点头,“果然是美味。哥,这桌菜可是得花不少钱吧。”
“放心,请你吃顿饭,这个钱我也不缺。”韩海涛笑道。
表弟这次是代表韩家亲戚而来,是为了购买东北债券的事情。此时突然见到之前劝说大家买债券的韩海涛突然装起大方来,心中不解。但是看韩海涛神色自若,和前两天有些判若两人的模样,不知道韩海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给韩海涛布菜,准备专心吃饭,等着韩海涛主动开口。
没想到韩海涛竟然再不提购买债券的事情,真的开心吃饭。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债券的事情。
吃完饭,回到韩海涛住处。韩海涛把印刷了债券的类型与分红方式的宣传品整理好,装进大牛皮纸袋子里给了表弟,随即说道:“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表弟觉得韩海涛竟然这么装起来了,索性奉陪到底,笑道:“这几天劳烦海涛哥讲了许多,我都明白了。”
韩海涛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带着这些会去。若是准备购买,就给我写封信。我安排人给你买车票。”
说到这里,韩海涛想起家里在京津的亲人,心中有些感伤,“舅舅的病是个老病,我们这里有些新药,我派人买了,你回去的时候带上。还有,替我想三叔他们问候。我这两年没办法回去,又突然写信回家,惊扰了家人。你可要替我向舅舅和三叔他们赔个不是。”
韩海涛的表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这意思,韩海涛居然不想推荐什么债券给家里人了。
此时若是继续等着韩海涛主动送人走,大概就把韩海涛给得罪了。表弟当然知道自己的表哥在大名鼎鼎的何锐何大帅手下办事,混了个物价局局长。也是个官了。此次前来的原因真的不是为了债券,而是想搭上关系。
于是表弟说道:“哥,这债券我们总是要买些。却不知道海涛哥你觉得哪个好?”
韩海涛微微一笑,便按照何锐所说的答道:“北的债券是以东北政府的信用为基础发行的债券,还分好几种,有各自的还本付息的方式。若是那些人看完之后觉得东北政府可信,就买。若是信不过东北政府,就不用买。”
说完,不禁回想起今天与何锐的交谈。这交谈颇为尖锐,而且还颇为私密。韩海涛是不会向表弟提起此事,更不会向其他人提及这些。
何锐叮嘱道:“若是韩局长的亲戚说,他们若是是冲着韩局长的面子才购买债券,韩局长就告诉他们,千万不要买。东北政府的工作人员是有自尊有道德有的体面人,为了这点债券就动用了面子,我们丢不起这人!”
韩海涛听何锐这么讲,只觉得仿佛过电,汗毛几乎要倒立起来。连忙说道:“不敢不敢。”
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这不是自己的意思。又赶紧想改口,却找不出合适的话。
何锐见韩海涛这么局促,不禁苦笑道:“做生意讲究的是公买公卖,讨价还价。发行债券是个在商言商的事情,和我们个人的信用有什么关系?韩局长,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可我们个人的尊严就不如几张债券值钱?我不这么认为。”
韩海涛当时哪里还敢继续谈下去,连忙答道:“是,主席说的是。我回去之后就把主席的话写信给亲戚们。”
此事韩海涛连推荐的心思都没了。自己全心全意为东北政府工作,拿着并不丰厚的工资。虽然衣食无忧,却也没钱置办什么家产。做到这些就够了,更多的烦心事就让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操心就好。
至于韩海涛自己,眼前这份工作已经很体面,若是为了上头的事情丢了自己的体面,继续当差还有什么心情可言。
表弟虽然不知道韩海涛经历了什么,不过看韩海涛的神色,基本确定自己这局长表兄是真的不准备推荐债券。这反倒让表弟感觉非把此事问清楚不可,就追问道:“海涛哥,你在这里当官,不会连哪种债券好都不知道吧。”
“你别说,我还真清楚。”韩海涛笑道。
表弟可有点恼了,“海涛哥,你都不清楚,就给家里推荐,你这是把家里人看成什么了?”
韩海涛不太能接受表弟的态度,把脸一沉,“你若是看了介绍,就知道当下东北政府每年的财政收入,以这样的财政收入为抵押,借这么点钱,真的是不会出事的买卖。我拍着胸脯说,我对得起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