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你倒是愈发不客气了。”
伴随着一声沉淡的回响,峰顶霎时云开雾散,错落有致的庭院顿时映现在众人眼前,翛忽间一道蓝光闪过,晃得辛漾遮住双眼,再抬眼看去时,却不由长大了嘴巴。
只见那人一身靛蓝色华服,青丝随意用一根透蓝琉璃簪别着,墨发直直垂落及地,身形颀长,姿态优雅,站在师父面前竟毫不逊色,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感简直与师父如出一辙。
同样惊奇的还有毕霄,他在缥缈峰待了近千年,从没见云曦帝君对哪个闯入者这样客气,更遑论亲自现身相迎,这山里谁敢惹恼他,直接灭了便是,何必屈尊接见?
毕霄暗自思量,白衣仙人来头不小,也不知他和云曦帝君哪个更加厉害……
“不请我进去坐坐?”洛华看着他,眉眼如旧。
云曦瞟了眼他身后的毕霄:“你一来便收了我的守山神兽,还好意思进去坐坐?”
“他与小漾缘份如此,”洛华淡淡开口:“况且,缥缈峰的守山神兽远不止他一个,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呵,”云曦轻嗤,凤眼眯了眯,忽而挑眉:“你的尧尧呢。”
洛华面色一滞,薄唇轻抿。
云曦嘴角微翘,目光落在一脸呆萌状的辛漾身上:“原来传言不假,洛华神尊当真收了个凡人为徒。”
洛华话语冷淡:“我以为你深居山林,不问世事。”
“天界的拜师大会委实太过隆重,想不知道也难,只是洛华,你确定要一直留着她么?”
女娲后人,注定轮回于六界,受生老病死嗔痴怨恨之苦,即便他曾答应过女娲,又怎能破了这定律,逆天而行?
况且,这一世的女娲后人身上有一股难言的煞气,虽然若非这煞气,洛华也未必找得到她,但此煞天长日久,难免波及他人。
“我的事,与你无关。”洛华微微蹙眉,神色更冷了。
云曦不在意地敛下眉峰,洛华向来自负,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三百年前对尧音是如此,三百年后收徒亦是如此。
他知道他是重诺之人,可这实乃女娲一己之私,不愿后人受六道轮回之苦,故而托付洛华,妄图逆天改命。
然世间之事,自有定数,女娲后人虽历经轮回,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真正实现了永生,只消轮回不灭,其传承便能一世一世延续下去,也算是天道赠予她的福祉。
仙神界虽一直宣扬大道长生,然而真正能与天同寿的又有几人呢,纵然强大如洛华,不也有命中注定之劫么,若非尧音用心头血替他挡下此劫,恐怕早已化作混沌,归于虚无了。
女娲一族既得了如是好处,又妄图不入轮回,哪有这样的道理。
两人僵持半晌,云曦终是侧过身:“进来吧。”
这庭院外头精致,内里却朴实无华,如果忽视周围波荡的灵气,倒与凡间景色别无二致。
云曦挥手招来个只留了一条辫子的小仙童,领着毕霄和辛漾去了后院云清林,自己则与洛华进了竹屋,倒上两杯特酿的果酒,二人面对着盘腿而坐。
“说吧,你来缥缈峰所为何事。”云曦开门见山,这人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肯亲自找他,定然有要事相商。
洛华褐红色薄唇动了动,缓缓吐出三个字:“人参果。”
云曦微愣,随即反应过来,眉心轻皱:“你想要简糊?”
简糊?洛华抬眼:“是方才那仙童么,他竟已修成人形。”话虽如此,却也没多少意外,这人参果源自上古,又长于缥缈峰这样的精华汇聚之地,原本早该成形,只因现世对于上古一族的压制极大,才比别的草木艰辛一些。
“洛华,简糊一直服侍在我身侧。”
他的眼下之意,洛华当然能够明白,只是尧尧的伤势实在耽搁不得了:
“尧尧重伤,唯有人参果或可一救。”
“哦?”云曦挑眉:“她竟也有重伤的一日,即便失了一滴心头血,可……有你在,谁能伤她?”
洛华面色一僵,好半天才垂眸,沉沉开口:“是我。”
云曦把玩玉杯的指节一顿:“你?”
洛华重伤尧音?这简直不可置信,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洛华与他谈论尧音时飞扬的眉目,那是他第一次见洛华为外物所影响,且影响得如此之深。
他原本以为,如洛华这类神裔,生来心如止水,世间情爱皆为身外之物,想当年上古时期,也有不少女神仙对他暗送秋波,他统统视若无睹,谁知这老怪物数万年后阴沟里翻船,一声“尧尧”当真是喊得柔情似水,连着疏冷的眉目也渐渐温淡开来,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他们必然会有那么一段,果不其然,此后不过千年,便传来尊上神女缔结仙侣的消息。
故而云曦实在难以想象,洛华将尧音打伤的画面。
洛华轻叹,将前因后果如实告知:“说到底此事错归于我,但尧尧对小漾太过敏感,甚至不惜与我动手……”
云曦听完后,乐呵呵笑了几声,戏谑道:“记得上古时期,女娲和神女一族便最不对盘,没想到她们的后人依旧如此,这是天生的冤家,洛华,你有的受了。”
洛华面无表情:“所以,你是不是该把人参果给我了。”
云曦稍稍收敛,放下玉杯:“非要不可吗。”
“非要不可。”
“也罢,谁让我欠你一命,”他边说边站起身,意味深长:“但是洛华,你的问题可不是一个人参果便能解决的。”
洛华眉心微动,端起桌上的果酒一饮而尽:“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