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从黑雾中出现了一个个身形瘦小、赤着身体的人。这里面有些人身体明显有残疾,或瞽或缺,或是长有古怪的肢体,更有甚者只是能看出个人形,被人背着,正沿着崖壁往上攀爬。
玄凝玉髓虽对逆气之毒有奇效,但有些戍徒由于中毒时日已长,即使去了毒性,但有些身体的残缺却是非药所能挽回。
吴亘用断刀不停的在前面修整着崖石,这里多年未有人经过,长满了古怪的草木和地衣。若是不开辟一条路出来,这些身体虚弱的戍徒如何能爬的出来。
身后的人,沿着他砍出的道路,沉默的一步步向上,迈出黑雾,走向人间。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刀石相撞的声音,撕扯草木的声音,脚蹬岩石的声音。这些戍徒知道他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却依然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畏惧,生怕这只是一个梦,一不小心就会从梦中醒来。.
被扔在谷中多年,终以为这暗无天日的峡谷就是自已的坟墓,没曾想有朝一日,鬼也会从坟墓中爬出,重返那温煦的人间。
看到这幅沉闷压抑的画面,杨正浑身颤栗,在谷顶来回急走,腹中似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火山要喷出。就连一向心静的木济,也不由动容,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
终于,广阔的地面出现在眼前,远处升起的朝阳,将怜悯和温暖洒在了戍徒的身上。
等爬到谷顶,在木济和杨正的接应下,终于一个个将这三百余号人接了出来。
坐在坚实、四下清朗的地面上,沐浴在人间的光下,这些戍徒终于抑制不住。嚎哭,大笑,癫狂,沉默,诸种情绪在人群中传递。
活着,真好。
做人,真好。
人间,真好。
吴亘看着远处的朝阳,忽然间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传出很远,惊跑了空中的黑鸦。
「谢恩人。」戍徒们在老者的带领下,齐齐向吴亘跪下,声音初始参差,渐渐变的整齐,终而化作洪流,冲破了晨日的雾气。
「都起来,走。」吴亘也不矫情,大手一挥,与木济、杨正带领着这三百余人向东而去。
按着先前商量,这些人回到原先的故土已
不太可能,吴亘准备把他们都安置在荒陵北约百里的地方。
据于守说,那里虽然也贫瘠,但终是有水,有土,靠着双手终能活了下来。而且,距离宝安郡也相对较近,补给相对容易。
风沙中,出现了一列古怪的队伍,这些人或拄拐,或搀扶,有的干脆在地上爬行,在一个雀跃少年的带领下,坚定的向东而去。
吴亘一路上笑容就没有消失,不时逗弄着身旁的阿多,也就是那个大头青年。他自小生活于暗谷中,看着年长,实则心智与幼儿无异。
于守已经赶了一辆车过来接应,车上放着些食物和用水。这些生活于暗谷中的戍徒,身体已经十分虚弱,若是没有补给,途中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倒下。
得亏吴亘带了些生活用品入原,要不然哪有东西支应这么多人。即使这样,吴亘也得再次出去采购些方妥,毕竟大到房屋、田地,小到基本的生活用具,都需要一点点补齐。
正行走间,前方忽然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很快,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一队头戴鸦头面具的骑手从风沙中钻了出来,看其规模足有百余号人。
这些人一声不吭的围拢上来,从两侧将吴亘和身后的队伍包夹起来。默默盯着处在队伍前头的吴亘。
两个身穿斗篷的人催马走了出来,堵在了队伍的行进方向上,黑纱后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吴亘身上。
看着这熟悉的装束,吴亘如何不知,正灵盟的人来了。这一路上黑鸦不间断的跟踪,让吴亘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不过,自已与云冥并无什么死仇,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这些人应是针对自已,犯不着对付这些毫无战力的戍徒。想到此处,吴亘慢慢抽出了断刀。
阿多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些人的敌意,跳到吴亘身前,冲着这些鸦面人呲牙咧嘴,发出低沉的嘶吼。
吴亘一把抓住阿多,将其推回到队伍之中,挑衅似的冲着那两个身穿斗篷的抬抬下颌,掉头往远离队伍的方向走去。经历了大遗洲一遭,吴亘还真不太怕这些人,大不了打不过跑呗。
鸦面人有些异动,纷纷策马向吴亘围拢过来。
正在此时,木济拉住了吴亘,抓起一把土洒在了他身上。做完这一切,木济带头走在了前面。
目睹这一切,鸦面人都有些骚动,纷纷看向那两名身穿斗篷的人,却是再没有人上前阻拦。
木济一句也不说,顶着风沙慢慢向前,长长的队伍两侧。鸦面人窃窃私语,却是离这列寒酸的队伍远了些。甚至有人抛出食物,甩给这些看起来颇为瘦弱,被风一吹就歪歪斜斜的戍徒。
风声呼啸的原野上,这支三百余号、几无缚鸡之力的队伍,就这么在鸦面人的注视中缓缓前行,直直走向那两名身穿斗篷的人。
在相距只有几步的时候,对方的剑终于放下,那两名身穿斗篷的人默默让开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