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的主要生存资源都来自牛羊,但这些东西可能一个冬天就会全部冻死。此外,牛羊需要不断迁移水草放牧,如果手下的人都去放牧了,谁来构建一个属于中央的权力机构?
所以从汉地获得的粮食就成了胡人维系一个上层建筑的最重要的物质基础。
也正因为此,与汉人的互市完全被胡人的上层保持着。那些零星的草原部落只能松散地与汉人行商贸易,换一点小东西。
所以卢植为了吸引胡人们来代县,专门在代县开了互市,而且允许任何部落都来这里交易。
但胡人在互市中,对粮食的需求是最大的呀。那卢植有粮吗?没有。
现在中央衰落,对边地的转输已经停了很久了,现在幽州的粮食除了一部分自产,就是从河间、渤海等几个冀州地区还能获得点粮食。
这点粮食供应他手上的三万兵团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又如何有多余粮食卖给代地胡人?
但卢植没有粮食,但他有铁器啊。相比于粮食,铁器就更让胡人们眼热了。毕竟你有铁器,别部落有粮,那别的部落就是你的粮仓。
这个道理,胡人们自然也懂。
但卢植卖铁器给胡人,岂不是犯了防守的大忌?明明担心胡人势大会不会南下掠夺,还卖铁器给胡人?是不是傻!
只可惜,卢植不傻,相反还有着第一流的智慧。
因为他明白,此时胡人如果有了大量铁器输入,并不会第一时间将刀箭对准汉人,而是会对准附近其他部落。
为什么?
因为汉人躲在关隘后面,你胡人就是有铁器又如何?还不是打不进来?反而当你有铁箭,别的胡人部落还在用骨箭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那自然是抢他呀,兼并他呀。
所以,这就是卢植的“奸诈”。
他用大量的铁器来与胡人交换战马,然后又招募大量的胡人精壮到内地。之后输送的铁器又在代地卷起一场血腥的厮杀,胡人的实力必然将会被削弱。
以上本来还只是卢植在蓟县想的,等他后面巡驻到了代县就更坚定了。
他从下面一些胡人小帅的口中,得知越来越多的胡人正陆续南下,大家生活都很难的情况后,卢植越发肯定要执行铁器互市了。
因为他打算用铁器武装这些亲汉的胡人势力,让他们作为草原胡人和汉人之间的防御带,让他们去和北面的生胡去厮杀。
可以说,卢植的此策是将方方面面都玩明白了,可以说不输他北地第一大儒的名头。
但卢植也明白,任何事物都有它自己的发展。即便一切的开头是他启动的,但最后的结果却依旧不是他能控制的。
铁器互市政策在开始确实可以符合卢植以上的诸多心思。削弱胡人势力,让亲汉胡人成为北疆外围防御带。
但力量从来都是在混乱中茁壮成长的。
因铁器大量输入而引发的混乱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总会有一二胡人豪杰在这场换乱中成长起来,并将其他部落给兼并掉。
到那个时候,有了铁器,又从战争中厮杀成长起来的胡人势力,将会比现在更加强大。
这些可能存在的后患,卢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但他手中的牌就这些,不卖铁器,他如何能招募大量的胡骑南下?没有这样的势力,他如何打得过南面如日中天的泰山贼?
最后,卢植只能感叹了一句:
“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然后就将全部心力用在筹备后面的互市了。
幽州本就是镔铁之州,境内有大量的铁官所,所以一旦卢植下定决心执行铁器互市政策,海量的铁器都在往代地汇聚。
而那边,在得知汉人的镇北将军竟然放开铁禁,要以铁器来换他们的牛马的时候,这些胡人酋种们各个欢喜疯了。
他们甚至将部落留出的良马都牵出,准备和汉人交易。
过往,胡人们为了能保持对汉人们的战马优势,有意识的联合到一起,不准将良马输送到汉人那里。
而现在为了获得更多的铁器,这些胡人也顾不得了,纷纷拿出好货,誓要比敌对势力更要拿更多的铁器不可。
甚至,为了不让敌对部落获得铁器,胡人们早就在代县之外的路上厮杀一片了。而一旦他们到了代县,又开始对卢植歌功颂德起来。
总之,在一片祥和欢呼中,卢植与代地胡人们的互市圆满成功。
所以卢植乘机大办宴会,招待他们,也准备将募兵一事和他们说说。
而在众胡人小帅与卢植他们觥筹交错的时候,在幕府一边的城垣内,胡人们也赶着牛羊和汉吏们互市。
这里就是搭建起来的榷场,汉吏们正不断对牛羊登记造册,这些牛羊将会作为镇北军团在整个秋季的部分军粮。
很显然,卢植已经做好了在冬天来临之前,完全消灭泰山贼的军事规划。
胡人们将这些牛羊赶到圈内后,就从汉吏那里拿一个竹筹,上面写了可以更换的铁器数量。胡人们拿这个竹筹就能去城内铁库那里领取相应的铁器。
一切都井井有条。就连好勇斗狠的胡人们见到仇视的部落,也不再犯横。他们只想尽快领取铁器,以免夜长梦多。
至于后面是血仇、世仇,等他们将铁器领回去铸成刀、箭,自然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外面草市是一片祥和,但军府内却压抑凝重。
当卢植说要从他们这里募兵,并依旧用铁器来换的时候。众胡人酋长都沉默了,他们不是不想要铁器,但要是手下没有好小伙,那有铁器也没用啊。
他们虽然不知道釜底抽薪这个汉人成语,但依旧知道这不是好事情。
而且现在他们有铁器后,也要加紧扩充势力,对人力的要求也比较大。所以卢植一提这个要求,全场沉默了。
最后,还是卢植咳嗽了一声,率先打破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