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要有信心,爸爸一定能过这一关,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那晚文诗月的信心和信念还是崩塌了。
文阳因为出任务被捅伤,身中数刀,伤到重要脏器,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坏人虽然尽数被抓,他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生命永远终止在了2009年的最后一天,再也没机会看到2010年的第一道光。
文诗月赶到的时候很及时,医生说再晚点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让他们赶紧进去。
文阳弥留之际,气若游丝地朝王晚晴和文诗月伸出手。
他对王晚晴说:“对不起,要,辛苦你了。”
他又对文诗月说:“爸爸又说话不算话,要,要失约了。”
因为他们很早就约定好明天元旦假期一起去练跑步。
他看见文诗月背着小提琴,声音越来越小:“再,给爸爸,拉手曲子,好不好?”
“好,好。”文诗月擦干眼泪,打开小提琴盒,拿出小提琴拉了起来。
悠扬的小提琴声撕裂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一门之隔,里面的人在哭,外面的也在哭。
琴弦绷断的那一瞬间,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线变成了直线,发出刺穿心脏的声音。
文诗月跪倒在地,放下小提琴,紧紧握着文阳的手,灵魂也像是跟着走了一般。
“爸爸,”文诗月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腥甜味,才松开,“今晚好冷啊,你冷不冷啊?我嘴唇咬破了都好痛,那你流了那么多血,你得多痛啊……”
王晚晴紧紧抱住文诗月,不让她看文阳,哭声却震了天。
文阳的离开给文诗月造成了很大影响。
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不哭,也没什么话。本就不是特别大大咧咧的性子变得更为内向,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期末考试的成绩也掉的惨目忍睹。
苏木怕她抑郁,放寒假带她各种去玩去散心,偶尔也会叫上李且他们。
他们去了山里的寺庙小住,希望在这里能让她明白生死的真正意义,让她走出来。
直到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文诗月又失眠,辗转反侧到破晓时分。
她出了禅房,看到了不远处一身黑羽绒服长身而立的李且。
显然意外,她停在原地踟蹰不前。
李且应该是听到动静,转身看到她,朝她微微一笑,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又失眠了?”李且问。
“嗯。”
李且指了指漆黑的天,说:“天亮之前有一段时间是非常暗的,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就像现在。”
文诗月有些愣怔,这话文阳曾经也对她说过。
没一会儿,天际渐渐破开了一道光,日出将浓雾驱散,迎着晨起的钟声缓缓升起。
“你看。太阳出来了,天始终还是会亮。”李且清朗的嗓音像是山涧晨间的第一滴甘露,朴实却又充斥着无尽的希望,“日子还很长,生活还要继续,才对得起努力冲破黑暗的太阳。”
她站在李且身边,望着日出,听着晨钟,隐忍了太久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放了下去。
……
文诗月揉了揉有些发胀太阳穴。
其实现在再想起当年文阳去世的事,怀念大于悲伤。
那段劝她的人很多,却是物极必反,她反而排斥那些同情的目光。
倒是那日清晨,李且也没有明说什么,可他的话偏偏对她起了作用。
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留下来的人更应该热爱生活。
这样才对得起像文阳一样用血和汗守护着城市之光的警察们。
她暗自呼了一口气,有了些困意。伸手拉上了车窗的窗帘,调整了一下坐姿,打算眯一会儿。
光线稍稍暗了些许,文诗月阖上眼睛,偏头往车窗的方向移了移,不动了。
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她上午在监控器里的一些画面却在脑海里打转。
当时岩香刚好回来,打断了她,以至于她也没再去琢磨。
这会儿那些画面又顷刻间涌入脑子里,由不得她去忽视掉。
她闭着眼睛,脑子却在不停地运转。
公共浴室的位置很独特,也很隐蔽,两边都是花圃,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
所以不管是去,还是走,势必会经过前厅。那就一定会在前厅摄像头下留下蛛丝马迹。
就好比纹身男。
他哪怕是顶着大雨从庭院那方出去,因着他的走位,一定是从公共浴室那边过来的。与此同时,在摄像头里留下了那么一点儿身影。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一前一后所去到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就是——公共浴室。
所以,根据那晚的时间顺序,她是最先去往公共浴室的。
几分钟以后纹身男去了。
两分钟后林旭也过去了。
再然后,纹身男冒雨离开。
文诗月努力回忆监控画面里纹身男的慢动作,天太黑下着雨是看不见他的脸的。
但是,他跑的摇摇晃晃有些狼狈,他的左手好像是搁在右手的手腕上。
难道是……受伤了。
文诗月蓦地睁开眼睛。
如果是受伤了,那能把他打伤的总不可能是在浴室里洗澡的她吧。
毫无疑问,只可能是林旭。
就纹身男那个块头,林旭能打的过?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为什么她袭击林旭时,他会毫无招架之力?
他预判她喊救命捂她嘴巴的反应可是极其敏锐的。
还有之前,林旭三番两次的救她,也相当之迅捷。包括她当初不小心把花盆推下楼,真的就那么巧正好落在他怀里了。
他真要对她怎么样其实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如果那晚就那么刚好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为什么他是在纹身男之后,而不是之前。
那感觉,就好像是,他特地过去救她一样。
文诗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腾地一下坐直了。
由于她的反应过大,膝盖撞到了前面的椅背。
“不好意思。”文诗月见前面的人回头看过来,赶紧道歉。
等前坐的人转回去,文诗月又继续陷入自我的推理中。
那如果是她想错了呢?
纹身男受伤不过是林旭这只黄雀在后,单纯就是要吃她这只蝉,就只是想吃独食而已。
他就是那种人,派出所常客,独断独行。他看上的不能给别人,不得到也誓不罢休,哪怕是犯罪。
要还是这样的结论,那之前的疑点就不成立了啊。
假设到这儿,文诗月推不动了,陷入了死循环。
算了,反正她也走了,一切都结束了,别再想了。
她闭上眼睛,彻底进入了安稳的睡眠状态。
直到大巴车进入西市,文诗月下了车从车站出来,拖着行李准备打车去机场。
她被两名便衣直面拦了下来,将她带到了西市公安局。
直到,文诗月在西市公安局。
她看到了,身穿警服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