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道:“那是因为你的夫君,有魔族血脉,而他们的夫君没有。”
懿泽点了点头。
孟冬又说:“我记得茱洛说过,神魔两族对弈之初,棋盘上只有两种棋子,一种是神族的棋子,一种是魔族的棋子。但由于凡人越来越多,代代繁衍生息之快,使神魔两族来不及落子,于是人间出现了第三种棋子,既不属于神族,也不属于魔族,是纯粹的凡人。既然如此,这个棋盘上当然也可以出现第四种棋子,他既属于神族,又属于魔族。绵亿,就是这样的棋子。”
懿泽愣住了,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如果是这样,绵亿即位,又有什么意义?
孟冬看得出懿泽在疑惑中,便解说道:“据你说来,魔君是‘爱而不得,一念成魔’,她先与父神大战,后与父神对弈,说白了就是要跟父神纠缠个没完没了!父神说不定就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弃局消失,让一个毫不相干的天帝接手。魔君继续对弈,但对手已经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她为什么还长长久久耗着呢?就只是因为无聊?打发时间?”
说到这里,孟冬停顿了一下,摇头笑笑,道:“我想她还不至于无聊到这种地步!”
懿泽不解的问:“那是为何?”
孟冬道:“魔君曾参与开天辟地,造福苍生,又造成大战,生灵涂炭,其正邪难辨,但有一点却自始至终没变过,那就是,她是一个战神。在‘战神’的世界里,是永远不会服输的,就算输了,都不愿意承认。你看,她开天辟地,立了功,在得意之时,就露出‘正’的一面;她情场失意,一败涂地,就露出‘邪’的一面。父神同意‘对弈’,是为了输赢吗?不是!他是为了和平!现在这局棋,你输了,她能顺理成章的顶替天帝,你赢了,她可能再一次恼羞成怒,露出‘邪’的一面,造成再一次生灵涂炭!因为她——不服输!”
懿泽不禁点头赞叹,孟冬果然是一个分析人性的高手。
孟冬又说:“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好结束。就像你们的棋局,僵持了三百多万年,神族早已疲劳不堪,希望结束,那魔君都已经看不到她想要的对手了,也未尝不愿意结束,可棋局结束不了啊!因为神族不想认输,魔族也不想认输,棋逢对手,都是高人,又都不认输,怎么好结束对弈之势?那就是,平手!”
“平手?”懿泽刹那间茅塞顿开。
孟冬笑道:“现在就是一个良机,绵亿正位,这一步是你促成的,但你不说神族赢,而说成是平手。这个解释,神族挑不出毛病,魔君既然是正人君子,她会为你的大度,默认棋局的终结。”
懿泽震惊极了,以不变应万变,孟冬才是下棋的真正高手。棋局还是那个局,但却可以有不同的解释方法,只要让双方心服口服,都不再挑起事端,才是真正的王道。
轮完了棋局,孟冬又讲起眼前的是非,道:“刚才我要说的还没说完,皇上先前只是内定永琰为太子,并未行册立之事,现在也只是默许了绵亿顶替永琰的身份,不曾表露于人前。要让这一切从默许成为定局,只能靠你。皇上上次见识了蛟龙的魔性,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害怕,他老了,胆子也变小了,现在蛟龙跟她记了仇,他怕蛟龙回来报复他,把他的江山都给灭了。他对我说,只要你除掉蛟龙,保证惇妃永不会再回后宫,他就对你论功行赏。这个‘论功行赏’的意思,你应该心知肚明。”
懿泽点点头,满面愁容的说:“这也是我这次回来要请教你的事,如蛟利用我偷了魔珠,躲进龙城修炼去了,不练成,恐怕是不会出来的。练成了,就是弥天大祸。皇上怕江山被灭,天帝还担心如蛟利用魔珠毁天灭地呢!可是我进不去龙城,如今世间,只有魔君能进得去龙城,可魔君看起来特别恨我,巴不得坐山观虎斗,还要坐等我去‘奉还’魔珠,我该怎么办呢?”
孟冬笑了笑,悄悄在懿泽耳边说:“我前些天为了跟皇上套近关系,一直积极的照顾十公主,你猜我在十公主那里发现了什么?”
懿泽摇了摇头。
孟冬笑道:“我发现,她娘为了保护她,把头发装在一个荷包里,挂在了她身上。”
“如蛟的头发?”懿泽又惊又喜,忽而又转为忧态,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梦境中,杀了她?”
孟冬点了点头,道:“龙城诀是你们梦神一族的独门秘籍,茱洛以此害死了永琪,丹阳以此害死了先帝,我知道她们都受到了惩罚。但你不同,你和如蛟都拥有双重身份的人,论神籍,天帝已经要与你联手除掉如蛟,论人籍,皇上也早下令让你杀了如蛟。所以,你现在取她性命,不会违反天规,也不违反大清律法,只会立功!”
懿泽低着头,没有应答,犹犹豫豫的样子。
孟冬笑问:“你不忍心杀她?”
懿泽看起来很为难,轻声的说:“无论是做神的时候,还是做人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亲手结束过谁的命。瑛麟若不是自行了断,我想我一定会向皇上求情免她一死,她死后,我很难受,甚至后悔告御状。上次把如蛟打伤,看着她流血,我心里也很难受,我怕我会再后悔。永琪也总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世间无不可度化之人,我……我不知道……”
孟冬道:“此一时彼一时,事有轻重缓急,如果如蛟现在不存在威胁,只是邪恶,你可以用漫长的时间度化她,但事情不是这样,她正在威胁着所有人的安危,在现实中,能擒拿她的只有魔君,但魔君不去。在梦中,能对付她的只有你,如果你也不去,你跟魔君的‘坐山观虎斗’又有什么两样?”
“好吧,我听你的。”懿泽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问:“在梦境中,我就一定对付得了她吗?”
孟冬道:“未必,但总得试试。”
懿泽回过头来,看着孟冬,又问:“原来你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孟冬道:“如蛟明知你是梦神,却还敢把头发留在女儿身上,就应该猜得到你会去梦境中对付她。这里有两种可能,第一,如蛟真的很爱她的女儿,她要离开,不放心孩子,需要留下东西替她守护孩子,她没有把龙鳞留在女儿身上,大约是因为她的龙鳞邪气太重,虎毒不食子,她希望她的女儿能做一个正常的人,那么她身上能留下的,也只能是头发了,不然别的东西,也实在不好留。”
懿泽点点头,问:“那第二种可能呢?”
孟冬答道:“第二种可能就是,这是一计。她就是要引你与她同入梦境,她不怕你的造梦,甚至她有办法在梦中对付你!如果是这样,你与她一同入梦是有危险的,所以你最好先去跟绵亿见面说说话,免得你死了有遗憾。”
乾隆吩咐过绵亿和永琰都要尽可能少的出门,绵亿在宫中,干脆闭门不出,每天读书习武,倒也自在。懿泽怕引人怀疑,也不敢轻易去见绵亿,只好夜半时隐身来到绵亿的新居处撷芳殿,只在绵亿一人面前现身。
这一夜,懿泽和绵亿又聊了许多话,绵亿倾吐了许多成长的烦恼,以及对父亲的怀念、对母亲的思念之情。懿泽都悉心的听着,安慰着,只是不敢提自己要去做的所有可能危险的事,她害怕绵亿担心,更害怕绵亿阻拦。
次日天亮,懿泽又回荣王府,嘱咐了卓贵许多话,要他务必尽心照顾好现在的“绵亿”,要真心真意的对待。卓贵都应承了下来,懿泽十分感激。
安排好了可能的“后事”,懿泽就让孟冬去宫中看十公主琅孉,偷出了如蛟的头发,然后一个人守着龙锡杖,等待如蛟可能的入眠,她才好有机会进入如蛟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