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不聪明,胜在听话老实。他驾着马车赶到吉山村,入眼是小小村庄,破落房屋。村头有几个上年纪的老头老太正晒太阳,见到他们一行人俱是目不转睛。
他们何时见过这样漂亮尊贵的小姐?身后竟然还跟着丫鬟车夫,别提多气派了!
直白而热烈的目光落到谢渺身上,她未生不悦,朝他们礼貌一笑。
几位老人反倒有些难为情,主动询问他们为何来此。拂绿答为寻巧姑而来,一名老太便热情地起身,将他们领至巧姑家门前。
巧姑的家十分简陋,由两间破泥瓦房并到一处,外头围了圈竹篱笆,院前养着三五只鸡,此刻巧姑腰间围布,正端着盆子挥洒饲料。
“咯咯咯,咯咯咯……”
鸡子们的眼神比主人好使,早一步发现生人靠近,颠着两只细脚在院中四处窜,带起的尘土都飞进巧姑嘴里。
“咳咳咳!臭鸡,再瞎跑小心我宰了你给哥哥补身子!”巧姑抓着粟米壳乱洒一通,余光瞥见几抹熟悉身影。
谢渺朝她抿唇而笑,“巧姑。”
揽霞与拂绿也亲热地朝她招手,“巧姑!”
“渺姐姐,揽霞姐姐,拂绿姐姐!”巧姑眼睛一亮,刚要往前跑,忽又顿住,将脏兮兮的盆子往身后藏,窘迫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谢渺假装看不见她的别扭,径直走进院子,“不是说好了,我们出崔府便来寻你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
巧姑低头看着脏兮兮的衣服,又打量光鲜亮丽的几人,悄咪咪地往后退,“你们等会,我去换件衣裳再出来。”
“不急。”谢渺问道:“你祖母呢,可在家中?”
巧姑点头,不明所以,“祖母刚喝完药,正准备休息。”
“我们能进去拜访吗?”
“渺姐姐,你们……”巧姑别开脸,闷声道:“还是别进去了。”
谢渺弯下身,掐了把她的嫩脸颊,带点俏皮地道:“上门拜访,有长辈在家,怎能视而不见?你可别害我失礼。”
“但是……”
“哎呀,没什么但是可是的,快点拜访完老太太,我们要带你去办事。”
巧姑被揽霞、拂绿一左一右地架着,半强迫地进了屋。
屋里,巧姑的祖母胡氏正靠在枕上休息。她头发花白,形容枯槁,一副久病不愈的模样。
她已从巧姑口中听说过谢渺几人的帮助,此时见到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豪门小姐竟会纡尊降贵进得门来,喜的是她脸上并无半分嫌弃,孙女似乎真遇见个好心的贵人。
她挣扎着要下地给谢渺行礼,被拂绿轻松拦下。谢渺看出她精神不佳,简短问候了几句,便提出此行目的。
胡氏知她想带巧姑出去逛逛,又见孙女一脸期待,自是满口答应。
待巧姑洗净双手,换上干净衣衫,几人坐上马车,论闲聊趣,浩浩荡荡的朝枳北街而去。
*
枳北街由青石板铺路,街道宽敞,明净无尘。两旁商铺林立,高悬金匾,门口立书童,客气周到。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响起。
“这位客人要购置笔墨纸砚吗?墨韵阁里的笔墨纸砚俱是精品,值得您拥有~”
“舞笔品砚,唯我归雁!归雁台的笔砚,大齐学子的第一选择~”
“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今日锦书坊的宣纸大削价了啊大削价,原本一文钱十张纸,如今三十张只要两文~”
巧姑的兄长亦是秀才,平日用得是最次的毛边纸,一文钱能有五十张,在她眼里仍旧奢侈。毕竟读书人用纸,并非一两张的事情。兄长写篇策论,修来改去,一次便要用去几十张。
路边书童叫喊的宣纸,十张便要一文钱。
巧姑暗暗咋舌,只叹读书果然烧钱。
来时,谢渺几人已与她沟通过此行目的,巧姑便也认真帮她们找起“书香造纸坊”。
枳北为主街,其中纵横穿插许多小街道,不胜枚举的纸墨商贾聚在此处,但左瞧右瞧,没有一家叫做“书香造纸坊”。
一个时辰眨眼飞过,几人找得两眼昏花却无所获。
冬日天冷,揽霞却走得出汗,用袖子抹着额际,问道:“小姐,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那个‘书香造纸坊’根本不在此处?”
谢渺心里也在打鼓,不应该啊,京城有名有号或不见经传的都在这里,怎会没有书香造纸坊?
“要不再找一遍?”她道。
几人翻来覆去又寻一遍,还是没找见。
谢渺大失所望,内心默默流泪:她费劲心思说服姑母,拿到了银子却遍寻不到方芝若,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出身未捷身先死”?
她犹不死心,问王大:“城中哪里还有纸坊?”
王大摇头,反而巧姑面有踌躇,怯生生地道:“渺姐姐,我倒是知道一个卖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