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礼眼里浮现那么丁点笑意,“夕珺,我还有事。”
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走了。
得尝所愿的崔夕珺一蹦一跳地走人,没几步又转回身,凶巴巴地说:“哥哥,不许你吃谢渺送的那些柿饼,我的已经扔掉了,你的也要扔!”
崔慕礼:“……”
*
谢渺离开的这段时间,崔夕珺可谓安心乐意,受凉都觉得是熏风解愠。
谢氏嫁入崔府时,崔夕珺八岁,早已知事。何氏常年缠绵病榻,崔士硕待她不温不火,到最后何氏去世,也不见崔士硕有多伤心欲绝。
四年过后,崔士硕坚持要娶谢氏进门,崔夕珺起初并没有过分抵触,毕竟父亲正值壮年,总会娶新人进门。
直到谢氏进门,崔夕珺亲眼见到二人情深意笃,追忆往昔父母的貌合神离,便如野猫炸毛,对谢氏再无法和颜悦色。
父亲为何对母亲恭敬冷淡,却对谢氏温言细语?明明母亲才是发妻,还替他生下一子一女!若是母亲没有去世,父亲遇到谢氏后,是否会不顾家规,硬要纳谢氏作小?这对母亲何其不公!
女儿家的心思百转千回,将莫须有的事情假设万千遍,便如成真一般,将谢氏当做破坏父母感情的元凶,咬牙恨上了。
亏得谢氏言行有德,对一双继子继女尽心尽力,勉强换回几分尊重。可三年前谢渺来京城投奔谢氏,崔夕珺见谢氏对谢渺多加疼爱,不知怎么,心里又别扭上了。
血脉相连有亲疏,谢氏有了侄女,哪里会管继女死活?尤其当她发现谢氏想撮合谢渺与崔慕礼,那当真是六月里反穿皮袄——里外都生火!
自此,崔夕珺扛起反谢大旗——当然,谢氏是长辈,她不能太过火。主要还是联合族中小辈抵抗谢渺,要她断了攀附崔慕礼的心。
然而谢渺脸皮奇厚,任她万般嘲讽都不翻脸,似是打定主意要赖上崔慕礼。
崔夕珺恨恨想道:想做她的嫂嫂,谢渺还差得远嘞!配得上崔慕礼的女子,定当是大家闺秀,温柔贤淑,才情过人,就如,就如苏盼雁一般!
可惜盼雁已与人定亲,再两年便要出阁。
崔夕珺暗暗遗憾。
*
莒裳阁送了新品到崔府,几房的小姐们都来挑选。
季季都做新衣裳,却无人嫌多。女儿家家的,总归对衣裳首饰没有抵抗力。
天气转冷,缂丝与罗纱已下市,眼下京城贵族圈流行的是妆花缎、雨花锦与漳绒。上襦、褙子与马面裙做一套,领口袖口缀一圈漳绒,别提多软乎可爱。
斗篷也必不可少,凫靥裘、羽毛缎、彩织氅,绣口锦心,极得闺中少女喜欢。
配饰自然得搭上,麂皮小靴、白狐围裘、珐琅暖手炉,雪天缺一不可。
琳琅满目堆了一屋子,崔家几位小姐都选得十分尽兴。
待她们选得差不多时,谢渺方姗姗来迟。
“好大的排场,竟要我们一群人都等你。怎么,去寺庙待了一个月,便瞧不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了?”崔夕珺开口便夹枪带棒,毫不顾忌在场还有外人。
莒裳阁掌事心中暗叫不好:又来了!每回选衣裳,这崔二小姐总要与谢表小姐掐上一场。或者应该说,是崔二小姐单方面的找事,谢表小姐贯来是逆来顺受。
莒裳阁管事正想打圆场,忽闻谢渺笑道:“夕珺妹妹说得是,下回我便早早地来,省得挑不到喜欢的缎子。”
她莲步轻移,一手抚上崔夕珺选好的布匹,“我瞧这匹便很好,要么,请夕珺妹妹割下爱?”
崔夕珺的火瞬间烧到头顶。
夕珺妹妹是她能喊的吗!她是崔府正经的小姐,谢渺不过是继母半路带来的侄女,称呼她一声表妹已是了不得,她怎么敢叫得那么亲密?
偏谢渺还笑吟吟地问:“夕珺妹妹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眼看谢渺要去拿布,崔夕珺顾不上称呼合不合心意,连忙将东西塞到丫鬟手里,“你想得美!这是我看中的东西,哼,你也就只配挑剩下的。”
其他几位小姐面上浮现尴尬:不止崔夕珺,她们都挑好了东西。留给谢渺的,自然是她们几人一同挑剩下的。
好歹前日刚收过谢渺送来的柿饼……
但谁都没出声,大家都清楚崔夕珺对谢渺的态度,口头上的排挤稀疏平常。
谢渺一脸无所谓,对莒裳阁的管事道:“还有什么?”
挑剩下的自然没有珍品,谢渺草草选了几样便离开。
几位崔家小姐面前堆着绫罗绸缎,狐裘皮靴,华贵精良,只是方才高涨的情绪不知为何有些跌落。
要说这也不是头一回,但往常谢渺被排挤,总是一副被欺负了的委屈样,如果有崔慕礼在,更是手捧胸口,恨不得晕倒过去。如今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反倒叫人莫名有些内疚。
“夕珺姐姐,我们是不是过分了?”年纪最小的崔夕彤问。她年岁尚小,心思单纯,唯一的爱好便是吃,前日吃了谢渺送来的柿饼甚是喜欢,这会便觉得心有不安。
吃人嘴软,还帮着三姐一起欺负谢渺,她有点过意不去呐。
崔夕珺不屑地道:“没有崔府,她怕是连新袄子都穿不上,哪来的资格挑三拣四。”
崔夕彤想想,说得也是哦。
倒是崔夕宁若有所思。
谢渺竟然出言怼了夕珺,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事情。联想到谢渺见到崔慕礼时的冷淡反应,崔夕宁不禁合理怀疑:莫非她真改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