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英给朕的信中,说此人面善心诈,擅于钻营,虽然有几分能力,但是,却容易为财名利禄所惑,并非真正的向佛之人……”</p>
原来如此。</p>
舒良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节内情在。</p>
不过,这也正常,相对于王振,金英这一辈人,舒良进宫的时间要短的多,所以,对很多宫中秘闻,也不清楚。</p>
如果要是问他如今宫内的内宦底细,他能说的八九不离十,但是,像是镇守太监这些,他就不甚清楚了。</p>
可是……</p>
“皇爷,既然如此,您还是要用宋文毅?”</p>
大着胆子,舒良又开口问了一句。</p>
不过这一回,朱祁玉却并没有多说,只道。</p>
“朕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p>
停了片刻,见舒良仍旧面带忧虑,朱祁玉摇了摇头,道。</p>
“舒良,你,还有成敬,怀恩,兴安,你们这些人,朕素日对你们管教颇严,但是,这是因为,朕把你们当自己人。”</p>
“身为宦官,太出风头不是好事,你们替朕尽忠职分,朕要替你们的以后考虑。”</p>
“前些日子,朕已经让人给金英下诏了,让他在南京多购置些田产,庄子,宅子,把年老被放出宫的宦官收拢起来,留个栖身之地。”</p>
“朝局毕竟凶险,你执掌东厂,消息灵通,见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也多,应该清楚,外头那些大臣,口蜜腹剑的多得是。”</p>
“所以,朕拘着你们,有些事情,不让你们做,是为了以防后患,想让你们以后能平平安安的得到荣养,不会落得个晚景凄凉,或者是被当了替罪羊。”</p>
“可有些时候,有些事终归是得有人做的。”</p>
“忠心的人有忠心的用法,宋文毅这样的人,也有宋文毅的用法……”</p>
啊这……</p>
舒良万没有想到,天子用宋文毅,会是这样的理由。</p>
一时之间,他不由愣在了原地,心中不由百感交集。</p>
片刻之后,舒良跪了下来,涕泪横流,道。</p>
“奴婢谢皇爷天恩,皇爷对奴婢等人的好,奴婢没齿难忘,奴婢……奴婢……”</p>
舒良一向伶牙俐齿,但是,不知为何,在这个最该表忠心的时候,他却什么花哨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p>
过往时候,他自然也是对朱祁玉无比忠心,甚至于,还带着崇敬,但是,直到刚刚那一瞬间,他才觉得,有这样的主上可以效忠,哪怕是叫他下一刻去死,他也是愿意的。</p>
心中越是激动,话越说不囫囵,这是首次,也是唯一一次,这位权势煊赫的东厂提督太监,在皇帝的面前如此失态。</p>
多年之后,每每当舒良想起今天的场景,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如今的心绪……</p>
朱祁玉也有些惆怅。</p>
重活一世,他的确改变了很多。</p>
对待舒良等人,与其说,他是顾虑他们的处境,不如说,他是在愧疚前世那个懦弱的自己。</p>
换了前世的他,根本不会想到舒良等人的以后。</p>
奴婢而已,用得上他们,是他们的福分。</p>
但是,经历过一次死劫,他明白了许多,也清醒了许多。</p>
如同朝臣们天天赞颂的一样,这一世的朱祁玉,更像一个圣人,完美……但鲜少有寻常人的情感。</p>
朱祁玉并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p>
但是,他知道这是一条正确的路。</p>
只不过,在这条路上,他也有自己仅存的私心。</p>
吴太后,汪氏,杭氏,济哥儿,慧姐儿……这些亲人,让他感受到自己是一个鲜活的人,不再是那一缕游荡在紫禁城上的孤魂。</p>
王文,于谦,舒良,成敬……这些曾忠心耿耿,为自己而死的人,则能够时刻提醒他,自己不是真正完全没有感情的,高高在上的帝王。</p>
这既是出于前世的愧疚,也是为了让他自己,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活着。</p>
说白了,朱祁玉并不是朝野上下所认为的,甚至都不是此刻舒良所以为的,那种心怀悲悯,对大臣奴婢关怀备至的皇帝。</p>
他仅仅只是,对这有限的几个人,有格外的宠爱罢了……</p>
好半晌,舒良才止住了激动的情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p>
“奴婢失态,请皇爷恕罪。”</p>
“起来吧。”</p>
朱祁玉却没有在意,看着舒良恢复了平静,他继续开口道。</p>
“宋文毅这件事,朱仪和徐有贞想试探,就让他们试探,到时候,如实回奏便是。”</p>
“还是那句话,朱仪那边,让他自己临机专断,至于徐有贞,就让他当自己就是太上皇的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心一意的,替太上皇做事就是,现在,还不到该用他的时候。”</p>
“奴婢遵旨。”</p>
舒良拱手领命,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p>
他原本担心的,其实也只是天子不知道宋文毅的真面目,错信了人而已。</p>
但是现如今,天子既然已经知道宋文毅是何等样人,那么,舒良自然也明白,天子有自己的考虑。</p>
还是那句话,舒公公向来谨守本分,要不是司礼监太过紧要,今天他也不会贸然开口的。</p>
片刻之后,殿门处出现一道人影,正是守在殿外的怀恩。</p>
见此状况,舒良便知道,怀恩必定是有急事要禀。</p>
于是,他立刻退到了一旁。</p>
随后,怀恩才走进来,拱手道。</p>
“启禀皇爷,仪铭大人已到京师,刚刚递了牌子,要求见皇爷!”</p>
“仪铭?”</p>
朱祁玉皱了皱眉,道。</p>
“这么着急?说是什么事了吗?”</p>
算算日子,仪铭也的确该到京城了,但是,他一向是个稳重的性格,这刚到京城,就递牌子请见,难不成有什么急事?</p>
这……</p>
怀恩犹豫了一下,还是道。</p>
“回皇爷,奴婢刚刚问了一句,听仪学士的意思,似乎是和辽东镇守太监宋文毅有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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