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仔细听着,很快便面露尴尬之色。铁墨这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找朝廷要钱粮啊,果然是难得的好臣子啊,看看铁墨,再想想之前的袁弘换,高下立判。袁崇焕主政辽东时,几乎每个月都要催粮饷,从没想过自己想办法。崇祯念铁墨的好,可越是如此,越觉得有愧。
“哎,是朕愧对列祖列宗啊,边军剿匪,本该朝廷补足钱粮军饷的,可是数次都要让铁爱卿自己想办法。就这样,有些人还想往宣府掺沙子,让他们主政宣府,他们除了伸手跟朕要钱,能干成什么事?”
渐渐地,崇祯露出了几分厌恶之色。自从孙承宗重新主政辽东后,至今没跟朝廷再催过一次饷,宣府那边更是铁墨自己想办法。如今除了辽东和宣府,其他地方则是催饷不停,办起事情来倒是催三阻四。
执掌大明三年时间,崇祯已经成熟多了,至少,在他心里开始有了“自己人”这个概念,对于结党也不再那么厌恶了。
“皇嫂,一会儿你跟王伴伴去看看今年的收成,留下一部分宫里的用度,剩下的给宣府那边送去吧。”
......
例行的朝会,讨论的不是如何出兵,而是如何征集钱粮。自古以来,朝廷不差饿兵,可提到钱粮,满朝文武全都皱起了眉头,似乎不知所措。
成基命拱手道:“陛下,老臣听说今年皇庄的进项不少,何不先补给各路兵马,熬过这个夏天,相信形势会有所好转的。”
崇祯心中暗笑,果然如此。一个个都盯着朕的内帑呢,幸亏朕早有准备。眉头挑了挑,苦笑道:“成爱卿,此事怕是不妥啊,皇庄的进项,朕已经着人送到云府那边去了。”
“什么?”成基命愣了下神,钱谦益抖着胡子出列,大为不满,“陛下,如今各路兵马缺粮少饷,许多人已经向户部催了好几次了,内帑有盈余,为何单单补给云府?”
崇祯甚是不悦,冷声道:“内帑归皇家所有,难道内帑支出使用,朕还要向内阁六部报备不成?”
“你们问朕为何单独补给云府,哼,去年鞑子入京,边军勤王,云府大军更是长途跋涉,历尽艰险攻打辽东,这才将鞑子逼回去。为此,云府兵马差点全军覆没。今年开春,铁总兵以宣府各路兵马,招降瓦剌,打垮喀尔喀部阿巴岱汗,战功彪炳。云府兵马数次征战,立下大功,可是朝廷却未给过奖赏,反倒是云府方面时常筹措银两解朝廷危局。”
“如今朝廷还欠着云府晋商四百多万两白银呢,现在,眼看着又要催促宣府和大同府对陕北流寇用兵,朕优先补给,何错之有?”
成基命、钱谦益等人被堵的哑然无语,几乎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实在是铁墨那实打实的功绩在那放着呢,谁都否认不了。
见内帑的主意打不成,成基命等人眼神交流一番,张凤翼出列道:“陛下,如今不仅陕北局势告急,河南亦是如此,流寇高迎祥部,已经驻扎于襄阳西北,威胁河南。必须调集重兵于洛阳才可,臣建议调南直隶、河北、山东兵马进入河南。只是,兵马调动,需要大量粮草。臣建议,重加农税,以解燃眉之急。”
崇祯眉头一跳,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听到“农税”两个字,有时候,他真的心动。增加农税,有了钱粮,只要把流寇灭了,再把税降下去。可他很害怕这样做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尤其是老师孙承宗离开时,再三嘱咐,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加农税。
崇祯没有说话,侯世禄已经出列,指着张凤翼的鼻子怒喝道:“张大人,如今中原一带,本就忧患很多,百姓不堪重负,你还要加农税,这不是要将我大明往火坑里推?老夫倒是要问你,你到底是何居心?”
虽然侯世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但张凤翼丝毫不惧,冷声道:“侯大人,何出此言?下官一腔热血,忠心为国,何来祸心?如今国库空虚,内帑又补给了宣府,可民乱四起,又急需钱粮兵马,不加农税,你告诉下官,这钱粮从何而来?”
“哼,农税万万不可加,此风不可开。要说钱粮,这有何难?只需一员能吏,坐镇南直隶,征收江南商税,自能解燃眉之急!”
侯世禄目露凶光,话一说完,钱谦益等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出来。成基命拱手怒道:“陛下,江南乃我大明根本,不可轻动啊。陛下可不要忘了当年阉党横行时,江南士子为此死了不少人啊。江南士林乡绅,乃我大明根基所在,一旦江南生乱,天下必乱。”
看到钱谦益等人的反应,侯世禄便暗叹口气。一提加征江南,全都一副不死不休抗争到底的架势,动不动就把五人墓碑记的破事拿出来说。东林士林,这是把南直隶江南当成自家后花园了,别人手伸不得,腿迈不得。
内心里,倒是希望有另一个魏忠贤,最好能跑到江南好好折腾下这群人。
一场朝会,在争论不休中结束,最终也没拿出个有效的办法。崇祯也好,侯世禄也罢,其实很多人心里也明白,大明朝不缺钱粮,只要江南士绅肯掏腰包,许多事情都迎刃而解。
可怎么让江南士绅掏腰包?这是最大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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