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知县眼睛盯着木箱,眼珠子一动不动。
袁可立神色不变,指着箱子中的珠宝,冷冷笑道:
“这是何意?”
乔一琦见救命恩人被人威胁,连忙在旁边道:
“这些金银珠宝,都是战兵从闻香教乱民那里缴获所得,应当是暴徒在登州劫掠所得,康巡按特意叮嘱我等,不可贪墨,全部上缴袁巡抚,让巡抚大人转交给苦主,对了,”
乔一琦指了指县衙门口方向,补充道:
“外面还有五百石粮食,都是缴获所得,请几位大人一并交还·····”
此言一出,袁可立身后坐着的几名知县纷纷站起,眼中冒光,若是袁可立没在这里,他们便要立即上前分赃。
客厅角落,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文官知县脸色阴沉,看都不看地上堆积成山的金银,一个人坐在那里摇头叹息。
乔一琦微微点头,探头望向裴大虎,情报老手立即低声道:
“大人,此人叫葛叶文,是蓬莱知县,我们查过他的底细,是个清官。”
“此人可堪大用,刘总兵会喜欢的,先不要动他。”
乔一琦还在和裴大虎细说,只听袁可立仰天大笑,两人被吓一跳。
只有孙传庭神色平静,望向这位上官。
“此事是刘招孙派你们做的?若老夫不答应呢?”
孙传庭冷冷道:
“平辽侯对皇上一片忠心,担心坏了朝廷规矩,然慈不掌兵,眼下闻香教祸乱未平,每日都有百姓被杀,刘总兵对此犹豫不决,下官只好与开原诸位忠臣,替刘总兵决断。大人今日必须答应。”
“袁巡抚曾救过乔监军性命,平辽侯敬重袁巡抚为人,他只愿百姓早日脱得苦海,别无他求。还望袁巡抚成全。”
孙传庭说完,目光炯炯望向厅内众人,一众知县皆垂头不语,只有蓬莱知县狠狠瞪向孙传庭。
孙传庭迎着葛叶文锐利目光,丝毫不惧,两人相互怒视。
林宇手按刀鞘,乔一琦连忙止住这高个子卫兵。
忽然,乔监军扑通一声,跪倒在袁可立面前,扯着袁可立二品仙鹤补子的袍服,涕泪横流:
“袁大人!万历二十三年,你在苏州为推官,不惧权势,坚持重审冤案,最后救我这条性命。二十多年来,乔某时刻不忘勉励自己,要像你那样,为国尽忠,为百姓做事。所以去年,我才去了萨尔浒战场,跟着刘綎将军建功立业,埽穴犂庭。可是到了浑江江畔,东路军粮草断绝,士气低迷,每天都有人逃走,朝鲜人出卖军情,几万大军朝不保夕·····”
乔一琦回忆起在浑江初见刘招孙的场景,滔滔不绝叙述起自己这一年半多的经历。
他情绪激动,声音渐渐呜咽,从语带更咽到最后嚎啕大哭。
“刘总兵来了,他带着我们杀出浑江,把几万人带回沈阳,你可知这位二十岁不到的后生,为辽东,为大明付出了多少!”
“他的义父,他的兄长,他的家丁,全部战死。”
“他在萨尔浒,在开原,在浑河,三次负伤,最后一次,军中医士给他包扎伤口时,我也在场,亲眼见他身上箭伤五处,刀伤两处,血流不止。当日,他率开原兵与建奴决战,尸山血海,百死一生,终于击败建奴,为给熊经略报仇,为兑现对布尔杭古承诺,他在沈阳城头,亲斩奴酋。
“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什么权欲之心?”
厅内鸦雀无声,众人被乔一琦回忆吸引,连全程黑脸的蓬莱知县也抬起头,怔怔的望着这个话唠监军。
袁可立喟然长叹,扶起乔一琦,眼中带泪:
“老夫与熊廷弼是旧识,熊蛮子说过,刘总兵少年英雄,天生任侠,有古君子之风,他在辽东救活数万百姓,却不居功。国家一旦有事,此人是真正可以托付的大才。”
袁可立年近花甲,仕途坎坷,出仕当年,便被人诬陷弹劾,解官去职,那是万历二十年的事情……
二十年宦海沉浮,他看够了为私利祸害国家,像刘招孙这样不慕荣利,还是第一次遇到。
眼下闻香教流窜招远栖霞等地,实力犹存,只有开原军才能平定这股乱民。
袁可立很清楚,刘招孙在朝中还有司礼监和内阁支持,尤其是魏忠贤,这人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最后登州府和平辽侯闹翻了,刘招孙也可用剿匪名义继续留在文登,毕竟他来山东前就有兵部的调令。
袁可立不能判定此事是不是刘招孙指使,他咬咬牙道:
“奏疏,老夫今晚便写好,明日快马呈递京师。”
“银两,本官不会收的,你们好好辅佐平辽侯,以后多为百姓谋福。”
“文登是你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