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他的小声滴咕一字不漏地传入他的耳朵。</p>

“去当警察又怎么样，过去千影阿姨和你报警那么多次，每次来说几句，之后只会打得更凶……”</p>

柳吉顺一松开他，还是蹲在他的面前。</p>

“白夜。”他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那里有很多薪水混子，你因为他们不相信所有警察，但你能相信我。”</p>

“——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这是我和你的约定。”</p>

说着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对他们过去一起玩的玩具手铐。两个手铐一模一样，他把其中一个交给男孩。</p>

“这是约定的凭证。”他说，“你拿着它，等我回来。”</p>

男孩接过手铐，吸了吸鼻子：“嗯！”</p>

他努力露出笑容，笑着笑着，之前眼睛里的眼泪就掉下来了。</p>

“顺一哥哥，我相信你！”</p>

……</p>

柳吉顺一一直记得这个约定。</p>

在警校的每个夜晚，在警校的每节涉及儿童的课程上，他就会想起江古田町有个小男孩和他的姐姐在等他回去。</p>

为此他不敢放松，他比所有人都认真刻苦，教官看好他，同期们却觉得他是个过于古板严肃的异类，隐约抱团排挤他。</p>

在日本霸凌很常见，小时候会直接动手，大一点会有所收敛，更多采取冷暴力，警校也会不例外。</p>

柳吉顺一在警校里没有太多朋友，只结交了一个尹泽润——这个人还是因为他看着可疑，随随便便就会把儿童模型的头全部拧掉，才逐渐接近，之后慢慢变熟的。</p>

他一直在等毕业，成绩第一有资格提出申请决定自己的去处，他想着要去江古田警署当个片警。</p>

可他最终没有等到那一天。</p>

在看到报纸上新闻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发了疯地就想往外冲，却被教官拦了下来。</p>

他向他解释，说自己认识这个女孩，说出自己和饱受家暴的男孩的约定，但教官从始至终都板着脸，不允许他在规定时间以外私自离校。</p>

“规定就是规定，如果每个人都为了个人私事去打破规定，社会早就乱套了。”他板着脸，“何况你也说了，只是邻居而已。”</p>

他在愤怒之下殴打了教官，结果换来为期一周的禁闭。</p>

等他出来时，什么都晚了。</p>

和他约定的男孩，已经不在了。</p>

……</p>

柳吉顺一不敢想失去姐姐的白夜对他会是什么态度。</p>

会讨厌他吗？会恨他吗？</p>

会不会骂他是个大骗子，然后把他给的手铐狠狠扔掉？</p>

柳吉顺一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他及时赶回去会怎么样，如果他没来警校会怎么样，如果他在更早的时候，趁着自己还没到成年——哪怕犯桉也可以消除桉底——去为那对姐弟动手，又会怎么样。</p>

可惜没有如果。</p>

最后他只能带着愧疚与恨意，撕毁毕业时所穿的警服，想以另一种道路为那两个孩子报仇。</p>

……</p>

闯进来的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身材清瘦，浑身好像只有脸有点肉。其中一只眼睛被绷带蒙着，右眼露在外面。</p>

柳吉顺一浑身在颤抖，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p>

他想告诉他，自己没有忘记。</p>

他想告诉他，自己还记得那个约定。</p>

他想告诉他，自己一直想回去救他们，只是……</p>

他迟到了。</p>

“白夜……”</p>

人有眼泪，但在有些时候，眼泪是掉都掉不下来的。</p>

柳吉顺一心里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只是喃喃地吐出了他的名字。</p>

他听到尹泽润叹了口气。</p>

而站在他面前的黑发红眼少年，听到这个称呼，扭头朝他看来。</p>

“……抱歉。”</p>

少年开口。</p>

“你认错人了。”</p>

柳吉顺一整个人愣住了。</p>

在他的身上，没有半点过去那个爱哭更爱笑的男孩的影子了。</p>

屋外燃起熊熊烈火，火光倒映在那只右眼上，就像一团摇曳不息的地狱业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