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月忽然拉住李俊往外跑,前脚刚迈出门,后脚耳边就听到一声轰隆之声,有如雷响,银霄从方井边飞奔而至,一把拽住宋绘月的手,将她和李俊一起拉了出来。
地龙翻身了。
山崩地裂不过在转瞬之间,禽兽惊走,屋瓦皆堕,振撼荡摇,城垣尽塌,原本平整的道路陷作沟渠,水涌砂溢,官衙民庐倾颓推圯,十居其半,整个沧县倾覆成墟。
一刻钟前,县城里的人还沉浸在井水涌出的巨大喜悦之中,以为干旱就此结束,谁也没想到,一刻钟之后,县城只剩下了死气沉沉。
死的彻底,尸体藏头露面的压在各种地方,狗不叫了,猫也不叫了,水也不往外涌了。
县城变成一片死寂,活人蓬头垢面,满面惊惶地活着,或坐或站,憋着一腔子哭声,全都很惶然——他们不知道地震是到此为止了,还是只是开端。
所在人都战战兢兢站在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之中,满面尘土。
月亮都仿佛是被震没了,一切都显得很模糊,眼睛里所看到的任何东西都是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银霄手脚冰凉,试探着看向旁边的人影,身体里的血本就近乎于凝固,此时更是僵的一动不能动,他狠狠咬着舌尖,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再次陷入噩梦中去。
就在这时,宋绘月站在黑暗中,摸索着拉住了银霄的手:“别怕。”
她的手拉的很紧:“银霄,不要怕,我在这里。”
她往银霄的方向走了一步,一侧的身体靠近了银霄,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一暖他,声音很轻:“我在这里!”
银霄动了动手指,呼出一口气,牢牢抓住了宋绘月的手:“大娘子,我不怕。”
“是,不要怕。”宋绘月声音坚定。
李俊咳嗽一声,吐出一大口黄土,哀怨的顺着声音靠近了:“我怕。”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每个人都在害怕,屋子外面太冷了,大家都起来的急,身上并没有多少御寒的衣物,只能依偎在一起取暖。
李俊牢牢靠着银霄,银霄紧紧握着宋绘月,宋绘月冷的牙齿打颤,身体哆嗦,只是夜晚漫长,并不会因为众人在受苦受难就变得短暂。
“明天定州城一定会开城门,”李俊坐在黑暗中,饥寒交迫,“我们还是去找我那位朋友。”
此时他的心里只剩下“吃饱穿暖”四个字。
一夜过后,受了伤的人在寒冷的夜晚变成同样冰冷的尸体,一丝曙光刺破云层,普照天地,众人这才看到了眼前那一副尸横遍地的惨像。
宋绘月动了动手脚,松开银霄,舔了舔嘴唇——她想喝水。
李俊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是又活过来了。
他领着宋绘月和银霄,混在无家可归的数千流民之中,灰头土脸的进了定州城。
定州城门也遭到损坏,城中一片乱象,损毁情形倒是比周边诸县要好上许多,他找到朋友贺江淮的家,看着掉落在地的门匾,上前敲门——门掉了一半,里面情形一览无遗。
贺家阴盛阳衰,贺江淮人高马大的站在前院之中,岔开双腿,握着马鞭,气势汹汹地站在一群妙龄女子之中,这群女子看着年龄都差不多,然而有的叫爹,有的叫老爷,让人摸不清头脑。
贺江淮不胜其烦,将马鞭一甩,怒喝道:“都他娘的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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