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孚毕竟有过在水师营的经验,对大清官兵的习惯有所了解,所以不存在看不惯颐指气使的营官、骂骂咧咧的兵痞的情况,即便如此,吴佩孚还是当天就感到后悔,匆忙做出当兵这个决定了。
因为吴佩孚能识字,最开始是被分配给营里文案郭绪栋做协理的,郭绪栋见到吴佩孚、问明他的履历后说道:“人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是在兵里头遇到了秀才,而我还是个不第秀才,怎么好意思叫你做我的手下?”
郭绪栋见吴佩孚半天不回话,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枳棘非栖凤之地,我得替你想想出路。”
于是,郭绪栋就要把吴佩孚介绍给营官做亲随,因为营官每年都有一两个推荐指标,可以推荐本营的士卒到武备学堂去读书、深造,出来就能成为排长,算是踏入军官行列了,郭绪栋虽然是受人尊敬的文案,可他并不算是军官。
吴佩孚对自己糊里糊涂的就从军了,非常懊悔,恨自己做事情为什么不多考虑考虑、多打听打听呢,所以脸上并没有欣喜的表情,郭绪栋以为他是觉得当营官随从、护兵感到丢人,于是又耐心劝解他。
吴佩孚赶忙解释,他是懊悔的是自己太冲动,就算决定投笔从戎,也应该先好好了解一下清朝此时军队、尤其是新军的状况再做决定。
今天之前,吴佩孚甚至都不知道有个天津武备学堂的存在。
天津武备学堂是1885年,由直隶总督李鸿章所办的、中国第一所近代新军训练机构,所学全是洋枪、洋炮、天文地理、西洋军事理论等新式陆军知识,聘请的是德国教官,招收的也是有些文化功底的青年。
李丕森对清军不感兴趣,吴佩孚耳濡目染的也对清廷武备不感兴趣,即便在邸报上看到过相关内容,也是过目就忘,现在悔之晚矣。
越是对天津武备学堂了解的深刻,吴佩孚越是懊悔不已。
天津武备学堂类似于《福建马尾船政学堂》,那里培养出了中国第一批海军将领:刘步婵、林泰曾、邓世昌、林荣升……
天津武备学堂也一样为新式陆军培养了后来叱咤风云、现在耳熟能详的军官,比如后来被称为“北洋三杰”的“龙”(王士珍)、“虎”(段祺瑞)、“狗”(冯国璋),皆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一毕业至少是少尉军衔,这个起点比吴佩孚现在的“戈什哈”不知道要高多少,吴佩孚谁也不怨,只怪自己太冲动,他暗中提醒自己,今后做事必须谋定而后动。
吴佩孚期期艾艾的向营官表达了想去天津武备学堂的想法,可这个营官本身就是一个大老粗,最是瞧不起武备学堂的学生兵,说他们细皮嫩肉的不像个军人,吴佩孚的想法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私自离开军营去考军校、那是要按逃兵论处的,吴佩孚除了感叹命运多舛,懊悔自己做事冲动之外,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做一名“戈什哈”。
营官是在战场上拼命,从一名士卒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所以他练兵还是相当严格的,其他营官和护兵一般都不出操,吴佩孚却得跟着他一起出操,所以吴佩孚也没有太多时间抱怨老天不公。
营官虽然是个大老粗,却也是贫苦人家出身的人,始终保持着淳朴、善良的本性,所以吴佩孚与他相处的还算融洽。
甲午战争中,营官的把兄弟战死在了大沽炮台,他的遗孀一直受到营官的接济,这才没有饿死,这天又到了给她送钱的日子,恰好有位同僚给儿子摆满月酒,于是营官把十两银子、吃空饷是清军将领最基本的技能,让吴佩孚给送进天津城去,之前营官带他去过一次。
吴佩孚乐得进城去逛逛,所以高高兴兴的就走了。
任道远这些天一直守在营门外,因为他推算的吴佩孚命劫应该就在这几天,所以穿戴像个苦力的他、悄悄跟在了吴佩孚身后。
一路无话,到了清军遗孀家,她带着年幼的儿女回娘家去了,只留下十七岁的女儿看家,吴佩孚也不好久留,放下银子就走了。
好不容易进趟城,吴佩孚也不准备马上就回去,既然已经从军,那是不是得去买些军事方面的书籍,给自己补充一下军事思想、军事理论、军事战术等方面的知识,于是他向商业街方向走去。
吴佩孚对天津并不熟,所以走路时依旧是喜欢东张西望,突然,一个身影映入吴佩孚的眼帘,他急忙快走几步、从侧面看清了对方,正是上次偷他钱的混混之一赖阿三儿。
吴佩孚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赖阿三儿。
“你想干嘛?”赖阿三儿见抓自己的是个清兵,不免虚张声势的大喊一声,提醒附近的同伙来救自己。
“凭什么?就凭你们抢我包袱、抢走了我身上全部的钱!”吴佩孚瞪着赖阿三儿、大声呵斥道。
“军爷!冤枉啊!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抢军爷呀!”赖阿三儿极力辩解道,被他偷、抢的人太多,他哪儿还记得吴佩孚呢。
“是去年冬天的事儿,那时爷还没投军呢!”吴佩孚入伍时间不长,粗口也学会了一些,恶狠狠的拽着赖阿三儿就要往衙门去。
跟赖阿三儿一起踅摸作案对象的黑胖子见状,急忙溜回去报信儿了。
赖阿三儿当然不会配合吴佩孚好好走路,很快就装死狗、出溜到地上,一边被吴佩孚拖着前行,一边嘴里不停的喊冤:
“老少爷们们呀!您了给评评理,我跟这位兵爷素不相识,他平白污我清白,介不是六月飞雪、天大的冤枉么!
老少爷们们啊!您了帮说句公道话呗……”
天津城很大、天津城也很小,赖阿三儿他们这伙人在天津城算不上什么大帮派,可他们却异常“敬业”,天天在大街上溜达,他们都算是混了个“面熟”。
虽然他们一般不敢动本地人,可本地人却都认识他们,知道他们的德行,所以围观的不少,绝大多数是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黑胖子跑回去报信时,麻花于又在抽大烟,沈桂珍带着一帮喽啰、准备去把赖阿三儿抢回来,他们只是跟西城的差役有一点点儿交情,吴佩孚拉着赖阿三儿正在往南城去。
赖阿三儿宁可磨烂裤子、也绝不配合吴佩孚,才当兵没几天的吴佩孚也拎不动他,只能是任由他赖在地上,一点点儿拖着他走。
沈桂珍她们连跑带颠的追上来了,沈桂珍当先拦住了吴佩孚的去路。
“就算是军爷,也不能随便欺负人吧?”沈桂珍首先开口说道,她一样不记得曾经抢过吴佩孚的包袱了。
“别跑!抢我东西你也有份!”吴佩孚可是认准了沈桂珍的面相的,他大声喊道。
“你别信口开河行不?见谁都说抢了你的包袱,你有嘛证据?”黑胖子大声喊道。
“还有你,就是你把我包袱里的钱全偷走的!”吴佩孚又认出了个子不高的黑胖子。
“你算嘛玩儿意啊!逮谁说谁偷你钱,按你这么说、天津卫的人一起抢了你?瞅你那揍性,爷们们一起上!”一个混混仗着人多势众,准备一拥而上,然后再趁乱跑路。
“谁敢动!”吴佩孚沧啷一声拔出了佩刀,执刀在手、怒视着眼前的混混儿们,这还真震慑住了这些小流氓,远处的任道远怕吴佩孚真的砍杀这些混混,落进人命官司中、应了那个命劫,于是悄悄将一枚铜钱捏到手里,随时准备打掉他手中的刀,然后现身帮吴佩孚脱困。
“吆!还真是土地爷放屁,好神气呀!
瞅你那揍性!今儿是怎么了?出门儿吃错药了?还是忘吃药了?
千万别跟我耍狠,今儿你要是不砍死我,cao你大爷的,你特么就是这个!”沈桂珍边说边向吴佩孚走了过来,挑衅的用双手比划了一个王八的形状,她认定吴佩孚不敢砍她,她身后的混混们大笑、起哄着,赖阿三儿趁着这个机会钻到人群里去了。
吴佩孚气的满脸通红,拿到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他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