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陈新立能不能听得懂,那就看他自己了。
陈新立懂了,他顺势表态今年京察要严查苏州府,坐实了陈云甫来此只是为了苏州事。
故而陈云甫开心的拍了拍陈新立肩头。
这个造化机会陈新立靠自己抓住了。
陈云甫从都察院离开后就已经知道常茂是死定了。
但他救下了蓝玉!
另外,再说回那日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俩的对话,为什么朱元璋说若是没有陈云甫,朱标就成了李世民。
围绕朱标身边的军方势力太大,但这本就是朱元璋有意的。
要不然,朱元璋怎么会把常遇春的闺女许配给朱标,而不是把徐达的闺女许配给朱标。
看似大明军方中,徐达的地位为首,可徐达一派除了徐达还有谁?
开平王常遇春却不然。
他小舅子是蓝玉、儿子常茂又是冯胜的女婿、冯胜的大哥叫冯国用,是埕国公,而冯国用的女儿是朱元璋干儿子,西平侯沐英的夫人、沐春的生母!
而沐英和朱标的关系、感情怎么样还用在这里说吗。
加上已故的岐阳王李文忠从小手带手领着朱标长大,曹国公一系也是太子党。
现在看明白了吧,大明朝军方所有的利益纽带核心都在朱标一个人身上,朱标继位,朱允熥做太子,大家皆大欢喜。
至于徐达一派只有一个厉害的名人,那就是他女婿燕王朱棣。
可谁能知道朱棣将来会造反当皇帝,对吧。
所以说,大明已经形成了以朱标为核心,韩国公李善长、郑国公常茂、宋国公冯胜、曹国公李文忠、西平侯沐英等为辅臣的第二代权力中央。
只是天不假命,所有的一切朱元璋都为朱标铺平了道路,千算万算没算到常氏病亡。
这一下朱元璋犯难了。
他自己不想家里的孩子为皇帝宝座从而手足相残,这才颁行了大明宝训,定下了嫡长子继承制度,并把所有的权力逐步移交给朱标,可现在常氏一死,朱标将来当皇帝没皇后怎么办?
那就再扶正一个吧。
朱元璋扶正朱允炆生母吕氏其实压根和吕氏为人如何没一毛钱关系,只是因为朱允炆比朱允熥大了一岁!
这太他娘关键了。
扶正吕氏,朱允炆既嫡又长,和皇明宝训卡的严丝合缝。
另外,就关于朱允熥这个嫡出是否因此变成庶子,压根无须争论。
因为礼法的规矩不是礼部定的,是朱元璋定的啊。
皇权时代,尤其是大明朝,谁的规矩能大过朱元璋!
礼部的官员谁敢站出来怼朱元璋,说他这么做与礼法不合?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推进着,可围绕着朱标这个核心安排的党派班子却坐不住了。
大家都把筹码下注在了朱允熥身上,现在倒好,等将来朱标继位,太子的位置落到了朱允炆身上,那我们怎么办?
就此退出权力核心,把绝大部分政治红利让给吕氏一族吗。
人的屁股坐在哪自然要为自己的利益摇旗呐喊。
常茂、冯胜、蓝玉齐齐支持朱允熥的行为,让朱元璋感受到了威胁并因此而愤怒。
他担心自己死后,朱标继位会顾忌军方的态度,转而立朱允熥为储君,违反自己一手颁行的皇明宝训,使皇权蒙尘。
常茂说的话,让朱元璋多疑的心联想到这是不是来自军方的试探?
是不是来自朱标的试探?
一旦那日宴上朱标开了口,蓝玉、冯胜、李景隆等人纷纷附和,那就太可怕。
这是一股足以支持朱标发动兵谏的力量,虽然这个兵谏注定不可能成功,可也添堵啊。
朱元璋是镇压还是不镇压?
镇压了,就要废除朱标的太子之位,不镇压,像玩笑话说的那般,把自己绑起来给朱标送过去,皇位易主,那么朱标这个靠着兵谏上位的新帝就要倚重军方,从而立朱允熥为太子作为政治交换。
皇权依旧蒙了尘。
到那时,朱元璋是进退维谷。
是陈云甫的放纵胡闹,使得宴会不欢而散,也使得常茂说出来的话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及附和。
气急败坏的朱标甩袖离开,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注意常茂说了什么,或许就算注意到,当时气火攻心的他也无暇再去思考更深的一层含义。
历史本身只有一行行空洞的文字,可对正身处于此时此刻的陈云甫来说,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眼前事。
他,正身处于恐怖的政治旋涡当中。
等到朱元璋回京,朱标领百官接驾,当时朱元璋先走到了蓝玉面前、后又走到常茂面前,又去敲打了一番陈云甫,最后,找到了詹徽。
“京中如何?”
詹徽回“诸事顺遂。”
您交代的事,臣都办好了!
朱元璋满意点头。
“甚好。”
什么甚好?
朱元璋要想问京中如何,怎么也轮不到都察院左都御史来回吧,他要问也得问陈云甫这个通政使文渊阁大学士!
那时候陈云甫还跪着呢。
朱元璋敲打够了,才让陈云甫起身。
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朕什么意思了?
所以才有今日的朝会,蓝玉没有出面,陈云甫一吭不吭。
一旦蓝玉在场,这个没脑子的二货很可能也站出来替常茂求情。
那么好,蓝玉案就势必要炮制而出。
株连大狱一旦发动,那又是上万颗人头落地。
不让蓝玉来,陈云甫做的就是顾全大局,朝会上别闹得太凶,别在朱元璋的怒火上再浇油了。
复完盘,所有的诡谲也就算见了光,剩下的事,其实也就没什么事了,常茂冯胜一死,这事到此为止不好吗。
陈云甫愁啊。
现在看来,朱标又是动了恻隐之心,打算找朱元璋打擂台呢。
这位太子爷,咋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