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森抬抬眼皮,点头算是答应了。
很快宫门就开了,比平常还要早了一刻钟左右。
文武百官进到大殿上,赵祯早已坐在龙椅上等着他们了。
而此时赵祯的脑袋上,绑着一条白色的布带,他整个人双眼无视,眼睛下方黑了一大圈,明显没有休息好,看着极是萎靡。
而偏偏他的双颊又是艳红色,似乎血气旺盛,看着极是矛盾。
“今日我亦不多说废话了,直入正是。”直视左手撑了下自己的脑门,又用力按了下,才说道:“昨日西北那边发来军情,永兴军路大败,二十万大军,死伤过半,西夏骑兵逐之。秦凤路狄青救援,这才稳住了后续的溃败,但亦损失五万左右,且退兵五十里,全军士气大跌。”
听到这里,文武百官们个个面露惊骇之色。
只有少数早收到情报的重臣,如包拯、庞太师等人,才没有多少表情变化。
只是他们的表情,一直都不太好看罢了。
陆森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早有这种感觉。
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成真了。
但想想,这也并不奇怪。明明都兵临城下了,再努力一把,就能把西夏的京城兴庆府打下来,但因为惧怕辽国的威胁,硬生生拖了一个多月才重新开战。
一个多月……在兵贵神速的战场上,足够西夏把后方的大军重新调派上来了。
当下有言官站了出来,怒斥道:“折家为何犯下如此大错,明明已是我方优势,居然攻不下兴庆府,还累得大军溃败,该死。官家,臣谰议,剥去折家所有人官身,令他们自缚双手,回京请罪,等候发落。”
也不怪这言官如此愤怒,任谁听到本要胜利的战事,居然搞成目前这样子,都会血压上升。
“不怪折家。”赵祯轻轻摆了手。
另有言官站出来,不解地反问道:“他是永兴军路的大元帅,战略皆由他制定,如今出了大错,难道不是由他来顶罪,还要我们文要去给他背……”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个言官愣了下,恍然大悟,又拱拱手:“官家,臣说话不经思索,勿怪,刚才的进言臣吞回肚子里。”
说完话,他脸色火辣地退回到了群臣之中。
不但是这名言官,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前线发生了什么。
监军……夺权。
之前永兴军路的监军是陆森,而陆森与折家交好,甚至算得上半个亲戚,因此陆森肯定不会对折家的军略说三道四,即使有意见,也会好好商议。
但现在的监军,王安石可不同。
这人是出了名的顽石,固持己见,但偏偏他在政务上有很深的见解,因此他的固持己见,都是对的。
而庞太师也很哲学这位后进,对他颇是照顾,所以王安石便以三十岁的年纪,便能进朝堂与众大臣们议理政事了。
甚至为了锻炼他,庞太师还力排众议,将其派去永兴军路,接替了陆森的监军一职。
只要这次西夏攻略一成,王安石便可扶摇之上三千里,直入中书门下,成为新进朝廷重臣。
但没有想到,却出了这档子的事情。
能站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没有几个是白痴的。
他们清楚,以折家的能力,即使是短时间内打不下兴庆府,也不会溃败至此。
定是有人硬生生改变了折家的军略计划。
而这人,除了监军,不作其它猜想。
庞太师感觉到脑门一阵阵抽搐,忍不住脸色通红,然后又变得铁青。
此时直视站了起来,愤怒地说道:“除了永兴军路大败之外,兴庆府派出的使节昨日已到达四方馆,他们递上文书,要我大宋俯首认罪,承认战败,割让秦凤路给他们的同时,还要把陆真人送与他们,随他们一起回兴庆府,否则他们西夏大军铁骑,便会继续南进,攻下西安,踏平我东京城。”
说到这里,赵祯的脸已经变得完全通红,他重重将手中捏着的纸团往地上一甩:“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落在陆森的身上。
而陆森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
众人看不出陆森有什么想法,便又将视线放回到赵祯身上。
此时赵祯已走下龙椅,走到包拯面前,怒问道:“包爱卿,此时你可有良策?”
包拯低下头,不疾不缓地说道:“城西的禁卫军可以动一动了。”
“动有什么用!禁卫军什么战力,百姓不清楚,难道你们还不明白?”
这是赵祯难得地直斥包拯。
要是平时,他肯定不敢,但此时极度的愤怒之下,这事做出来,也不奇怪。
包拯摇摇头,说道:“无妨,禁军战力是弱,但那是要看谁统军。我等文人统领,肯定是蟹兵虾将,但若是武官统领,应该能有一战之力。”
“那谁来统兵?”赵祯怒问道:“曹家,王家,还是折家三郎?他们现在还有统军之才吗?”
曹家和王家都已几乎快成文官世家了,而折家三郎就是个浪荡街溜,从小到大都是在汴京城当质子,从未上过战场。
包拯不紧不慢地说道:“官家忘了一位大才。”
“何人!”
“穆大元帅。”
赵祯愣了下,随后他失落地哈哈大笑起来:“包爱卿的意思是,让穆元帅再次挂印?要是这么做,这便是她第二次救我等这些伟岸男子了,你们这些心高气傲的文人能忍得?”
文武百官没有人说话,绝大部分都低下了头。
赵祯笑得更大声了,声音中似乎有着些无奈和嘲讽:“昔日穆元帅大胜而归,你等千般刁难,卸了她的实权,还打压杨家到此。现在军情危急,东京危在旦夕,你等又要让人挂印去拼命……要不要脸!反正我是觉得丢脸!”
百官被骂得垂头丧气。
赵祯骂完后,双颊红如赤血,他吐出一口怒气,返身想坐回龙椅处,但没走两步,却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