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武碛平时气度沉睿、隐忍,有大将风度,早年与苏老常保护徐怀,多年忍受徐武良、徐武坤等人误会,在徐武富身边任事十多年,甚至桐柏山匪乱最凶烈时都不暴露行藏。
他与王举、史轸、苏老常,在楚山可以说是徐怀之下三四人也,但自家小子榆木疙瘩,行事莽撞,还不服管教,真真是叫他破防、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小畜生,你可知寿春并没有得到消息?”
徐怀眉头微微一皱,问徐武碛:“寿春没有得到消息?”
“目前看寿春的防御没有半点调整的迹象,应该是没有得到消息。”徐武碛苦笑摇头说道。
“怎么可能?”苏蕈难以置信的震惊问道,“我们明明将节帅亲笔书函交到淮王待卫手里才离开的,当时淮王车驾距离寿春城也不过三四十里,消息怎么会没传到寿春?”
“不知道是信送到淮王手里后被直接扔了没看,还是淮王稍晚些时间看过信后,其时虏骑已大举渡淮,他没胆派人,又或者淮王身边没有人敢穿过前锋虏骑的封锁,将消息传回寿春城去……”徐武碛皱着眉头猜测。
徐怀的亲笔书函,肯定要通过正式渠道送到淮王赵观手里,但寿春那边有没有重视徐怀的亲笔书函,有没有对现有的防御进行调整,负责东线防御的左司马院还是会通过藏身寿春的眼线作进一步确认。
目前能确知的,就是寿春没有得到消息,没有针对西域炮进行相应的城池防御部署调整。
说起来时机也有很多不当的地方,徐怀在襄城发现赤扈人将西域炮投入战场时,并不知道淮王赵观已决定奉诏前往建邺居住,因此在襄城手书密函,指定送交淮王赵观手里,之后再由徐惮、苏蕈他们向淮王府众人详细叙述西域炮在战场上远优传统投石机的表现。
“我们确实将信送到淮王侍卫手里,葛伯奕拒绝见我,淮王又不许我们到跟前说话,寿春最终有没有得到消息,最终是否伤亡惨重,城陷人亡,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于我们何干?”徐惮梗着头,不服气的说道。
“……”徐武碛瞪眼斥骂问:“小畜生,你还有脸辩解?往小处说,你们说将信送到淮王侍卫手里,但回执呢?寿春城陷,淮王会承认他们收到过节帅的密函,是他们失误,没有及时将消息传回寿春吗?他们会不会反过来咬我们一口,栽赃我们知情却不顾友军死活?而往大处说,寿春城陷人亡,十数万虏兵占据淮南,于楚山是大利还是大弊?军国之争,你还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斗气啊?”
汝颍大捷之后,颍水中下游泛滥成灾,京西敌军基本上无法给楚山东线任何的军事压力;而赤扈东路军的注意力,也主要被驻守寿、楚等地的淮王府吸引过去,也无暇对楚山东线用兵。
因此楚山可以将有限的精锐,有侧重的部署在西线,与守汝州的左骁胜军唇齿相依,牢牢的钉在伏牛山与嵩山之侧——在这个冬季之前,楚山的形势要比以往宽松得多。
而现在汝州传回的消息非常不乐观,左骁胜军在汝阳、嵩县正承受极大的伤亡,两万多河洛敌军围逼梁县城下,接下来寿春、楚州等地再要出什么大篓子,或陷落敌手,楚山将陷入比汝颍大捷之前更危险、更令人胆颤心惊的困境之中。
若说仇怨,楚山众人有哪个人会看淮王府一系将吏顺眼?
不过,正因为是为了楚山,为了亿万黎庶,徐怀才第一时间将西域炮的图样画出来,在给淮王赵观的信里详细写明西域炮的优劣及防御要点,提醒淮王府军注意防范,又担心普通信使级别不够,从信阳往东有可能会遭遇敌军斥候,才特意使武勇超常的徐惮与少年老成的苏蕈结队而行。
徐惮却将这么重大的干系,置在个人意气之下,却还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徐武碛怎么不气得拿刀鞘劈了他?
徐怀挥了挥手,说道:“势态是有可能非常严峻,徐惮、苏蕈他们这信送得也确实不够漂亮,但只能说是小错,没有必要将别人所铸就的大错,都归到他们头上——罚他们三个月饷银、一年内不得提拔。”
“真是轻侥了他们!”徐武碛忿忿说道。
“石齐贪睡误事,致同僚死伤惨重,杖三十,逐出选锋军!”徐怀又说道。
“是我决意接石齐同归,才使齐剩儿等人不幸战死,此事要罚,先当罚我。”徐惮瓮声说道。
“石齐孤身陷于敌围,你们避敌锋芒,使其独归,或遣一人寻找、联络,或联手去接,这些都应由临敌者自行权衡决定,其他不能苛责。即便最终做出的决定导致伤亡惨重,既非过,更非罪也——要不然的话,大家在战场上还不能吃败仗了?这点,我们还是要学一学赤扈人,岳海楼在我们手里吃了那么多的亏,那么多的败仗,赤扈人还能让他节节高升,就是能分得清不以成败论英雄,”
徐惮、苏蕈等人皆是楚山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徐怀当然愿意多花些时间引导他们,说道,
“石齐的罪错,不是他在被救援时致使同僚死伤重,而是他贪睡忘却警哨之职,使你们没能提前觉察敌军接近——细究下来,苏蕈用他为哨,也有识人之过,你懈怠军务,都当跟着戒训惩告。楚山这两年梳理出那么多的军戒条令,看似繁冗,但冶军之道皆在其中,另外再罚你们抄写十遍军戒条令,我看这个比杖你们三十军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