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先知梦境里清醒的温枝睁大眸子盯着雕花床顶,呼吸略重,整个人都出了一身汗。
她干脆利落掀开被子起身,踩着布鞋拉开房门。
院中天色已浮现朦胧鱼肚白,她沿着檐下走廊,抬手敲了敲隔壁房间。
连着五六声都没人开门,温枝偏头看向一个屋子,恰好见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身形单薄,气色与精神比昨晚更为颓废小少年抬眸望过来,他苍白唇瓣微动,轻轻唤了声:“枝枝,这儿。”
温枝绕过大半个屋檐,来到他屋子前,开门见山地说:“我做了个噩梦。”
柳尘期脑海里闪过在那个逼真的梦里,陪自己从头走到尾,受尽折磨的小姑娘,他眸光一黯。
“很疼吧。”柳尘期沙哑嗓音里,满是内疚自责。若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她本不用遭受这些。
“在梦里很疼。”
温枝越过柳尘期,反客为主,拽着他的衣袖踏进屋子里,轻描淡写道:“醒过来就不疼了。”
“柳哥哥觉得这个梦是真是假?”温枝把人拽进来,主动将房门关上,抬眸看他。
柳尘期张了张嘴,对上小姑娘既冷静又认真的神色,他本想用梦都是假的来安慰的话,悉数堵在喉咙里。
“……我不知道。”
许久,他清隽眉眼浮现茫然,低声开口。那个梦境逼真得让他无法将其归为虚假。
天色还未大亮,屋内的光有些昏暗。
“柳哥哥有没有想过……”温枝盯着柳尘期这双纯净眼睛,轻声说:“如果你从头到尾就被人骗了呢。”
“那些东西都是假的,或者说是错误信息,只有你所受苦难与折磨全是真的。”
温枝这话说得有些隐晦,她并未彻底相信《成道》这本小说的剧情,再者,小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基于孟家被灭。
如果孟家没有被灭,那么后来那些剧情就不再成立。温枝可以参考,但她绝不会将其奉为指路标。
庚山在白虚境,而柳尘期他爹却是天阎境的境主。境主若是受伤,应该回天阎境。
怎么可能留在庚山?
其次狱门可不像闭关场所,仅凭那附在狱门上的活物所提要求,就可推断它绝不是个好东西。
柳尘期沉默几息,忽地抬手搭在小姑娘头顶,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秀发,声音沙哑说:“你许是被噩梦吓着了,尽说些傻话。”
他蹲下身视线与小姑娘乌黑瞳仁平齐,清隽眉眼间稚气尽褪,眸光专注又认真道:“我送你去大舅舅那里,你在家里乖乖的。待我从庚山回来,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知道吗?”
柳尘期手掌搭在小姑娘肩上,微微用力,抿着唇极力保持冷静问。
“喔……”
温枝不情不愿地应下。
她不是修士,感知不到脚步或是气息,但柳尘期这反应就差直说采星就在附近。
多说多错,眼下保持沉默才是上策。
柳尘期松了双手力道,安抚性地揉了下小姑娘的秀发才牵起她小手往外走。
“等等。”
察觉柳尘期打算直接带她离开小院,温枝开口喊住,抬手指了指自己临时睡了一晚的房间,认真说:“我糖袋还在里面。”
“是我忘了。”
柳尘期又带着她去了趟房间拿东西。
温枝左手拿着三个糖袋,右手拿一个,还不让柳尘期帮她拿,问就是担心他带着回庚山去了。
“我不会带回去。”柳尘期无奈说。
“嗯嗯。”温枝敷衍点头。
“我帮你拿两个。”柳尘期边走边朝她伸手。
温枝下意识把两只手的糖袋藏在身后,警惕道:“也不重,我能拿得动。”
柳尘期:“……”
他心中郁气一扫,被小姑娘气笑了。
柳家宅邸不小,柳尘期一大早将温枝送到竹青苑的大舅娘手里。叮嘱她好好在家呆着,才在柳长明的送别下离开。
关于温枝的来历,柳尘期的说辞是小姑娘无父无母,他瞧着投缘便带了回来。
柳家一族在庆南郡家大业大,倒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小姑娘,柳尘期的要求是把她当妹妹养。
柳尘期按理是要继承柳家家业的,他自小便是按继承人的高标准培养。年纪虽小,在家族里的话语权却不弱。
对于他的安排,自无人置喙。
打扮素雅,风韵犹存的妇人忙完事情打个转回来,瞧着仍乖巧坐在木椅上,长达半个时辰不哭也不闹的小姑娘。
她看向堂厅里的侍女。
“奴婢有试着问枝枝小姐有没有需要,但枝枝小姐一直没说话……”侍女小声说。
夏心澜闻言,看向肌肤细腻,脸颊长着软乎乎婴儿肥,瞳仁黑白分明的小姑娘,放缓声音柔声喊道:“枝枝?”
温枝思绪回笼,捧着怀里的糖袋,望向妇人脆生生问:“柳哥哥启程去庚山了吗?”
“夫君去送了,你想知道的话,我让侍女去打听打听……”
夏心澜话还未说完,堂厅外便传来柳长明的声音:“丞青已经回庚山了。”
柳长明走进来,第一时间看向小姑娘,他又望了眼妇人,温声问:“住所可安排好了?”
“安排了,就住玉窈跟重瑶那个院子吧。玉窈跟重瑶年龄大点,有什么事能照看。”夏心澜温婉道。
听到重瑶二字,温枝眨了眨眼。《成道》里,柳尘期那个亲姐姐,就叫柳重瑶。
“好。”
柳长明对这个安排很满意,想到昨晚的事,他视线扫过堂厅里的侍从,抬了抬手。
这些侍从蹲身行礼后,纷纷起身退出堂厅。
“枝枝啊,你是个聪慧孩子。”
柳长明看向乖巧的小姑娘,想到昨晚的事。他周正儒雅的脸庞浮现疲倦,叹了一声道:“你知道昨晚躺在床上的,是谁吧?”
“是柳哥哥的娘亲,柳三姨。”温枝平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