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殿书房。
周鹤潜手捏着笔,将面前纸扇上的青绿山水细致画好。
没有落款,只有一幅让宫内画师瞧了都会大赞的青绿山水扇。
他将扇子放在一旁,算着时间。
小筍一路小跑了回来,“殿下!”
周鹤潜看着他跑到自己跟前。
小筍喘匀了气儿后,才道,“黄掌监匆匆请了户部尚书过去,奴才打听了,听闻还有书院,国子监的书生。”
周鹤潜嗯了一声。
“皇后那边似乎也在打探消息,方才奴才瞧见皇后宫里的人自前朝那边回来。”
“儿子被罚,当母亲的,自然要登场。”周鹤潜缓缓说了一句。
他抬眼,目光朝远处看去,那个地方,正是前朝所在之地。
希望她万事顺利。
易凤栖大早上便出来了,这会儿还在看他们算账,肚子多少有些饿。
她左右瞧了瞧,也只有黄掌监的小儿子小游子在她身边。
易凤栖朝小游子做眼色。
不着痕迹地轻轻踢了他一下。
小游子回过神,与易凤栖的视线对上,立刻抬步走了过去,小声问道,“易姑娘,怎的了?”
御书房外头摆着近六十张桌子,那些书生与户部的人都在外头算账,里面便十分安静。
小游子声音不大,却能传入在场的其他人耳中。
“什么时辰了?”她声响嘴不动地问。
“约莫快午时了。”小游子远远看了一眼日晷,低声回答。
“那怪不得……我饿了。”易凤栖叹了一口气。
御书房安静得出奇。
黄掌监却是捂住嘴低低笑了出来。
盛怒之中的圣人自然也听见了易凤栖的话。
他看了一眼易凤栖,无奈摇了头。
果然是易家同出一脉的嫡女。
这等不合时宜说话,也就只有易家的人才能说出口。
在场的人谁不是起了大早便来了,饿是必然的,不过眼前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能装。
更何况还在圣人跟前,圣人都未说饿,他们就算是饿也得忍住,不能说自己饿。
梁阶瞥了一眼易凤栖,在心里说了一句不知所谓。
圣人却看了一眼黄掌监。
黄掌监立刻明白了圣人的意思,微微躬身,往外走去,路过小游子时,也看他一眼。
小游子跟上黄掌监的步伐,一同出去。
黄掌监对小游子说道,“去御厨那儿,命人备些廊食,陛下要与诸位大人和易姑娘同食。”
“爹,莫不是圣人听到了易姑娘说饿了?”
黄掌监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生服侍易姑娘,圣人高兴了,我们才好过。”
小游子嘿嘿一笑,“儿子晓得,儿子这就去御厨那儿!”
外头还在对账,黄掌监算着时间,掐着点儿走进去规劝圣人用饭。
当然,易凤栖也被捎带上了。
太子与清阳侯被圣人冷凝的视线看了半晌,别说是吃饭了,二人跪在地上到现在都未被喊起来。
易凤栖这还是第一次跟圣人吃饭,规矩比较多,圣人不抬手她不能吃,梁阶不吃,她也不能吃,就连霍夜峥没吃,她也不能吃!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她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等其他人开动,易凤栖以席卷残云的速度,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她吃饭本就快,来了国都后,几次来皇宫,她也发现国都人均小鸟胃,吃两口便停了,她得赶在这些人停箸之前吃饱。
吃完之后,易凤栖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圣人的桌席,味道就是一绝。
太子与清阳侯饿着肚子,等易凤栖跟着圣人回来时,就对上清阳侯那带着怨怼淬毒的目光。
“嗝。”易凤栖当场打了一个饱嗝。
“看来易姑娘吃开心了。”黄掌监笑眯眯说道。
易凤栖一本正经吹道,“还要多谢圣人赐食,臣女还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廊食呢,特别是那道脆鸭,香酥可口,油而不腻!”
饿了半天的太子:“……”
饿了半天的清阳侯:“……”
易凤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清阳侯,心里哼笑,继续滔滔不绝描绘今日的廊食有多么好吃。
清阳侯本来只是仓惶惶恐,等着命运宣告,易凤栖的话生生又让他感到了饿。
胃中绞痛之感夹杂着如临死期的急躁不安,让清阳侯更难受了。
而圣人则递给易凤栖一个话说得不错,你可以继续说的眼神。
她虽然夸得口灿莲花,但并不会让人感到嫌恶,易凤栖生得漂亮,来见圣人时,都是一身男装,看着少了妩媚多了几分清朗舒俊,一脸纯良与人畜无害,也使得她夸人时,都让人心旷神怡。
圣人仔细琢磨一下,不由暗暗点头,心中得意。
他亲自挑的厨子,做的吃食自然天下一绝。
又过了一刻钟,那些算账之人将所有总账汇在一起。
交上来的总账,户部,书院,国子监等送上来了类别相同的三份。
其中一份是流水账的汇总,另外两份中,一份是清阳侯拿上来的账本算出来的,一份是易凤栖拿出来的两本账本。
御书房内的气氛因为圣人在看总账而变得愈发凝滞起来。
穿堂而进的风夹杂着凉意,让清阳侯与太子感到一阵后背发冷。
圣人重重将这些总帐砸向清阳侯的脸上。
清阳侯煞白着脸,膝盖跪久了,磨得生疼麻木,雪白的宣纸砸得他头在发蒙。
“你当真是朕的好左膀右臂。”圣人语气之中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五六百万两都是少算了!
易凤栖拿来的账本与流水账中相差不过一百万两,有些银两并不会记在流水账中,而是通过总账直接记下挪到他用。
而清阳侯拿的账本,与流水账对不上不说,还差了将近三百万两!
清阳侯这是想干什么?
他拿着那三百万两去造反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原本被易凤栖打乱的凝重气氛,在这一刻重新推向顶峰。
众人皆跪了下来,清阳侯悲恸地痛哭起来,自己服罪,只求圣人饶过他的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