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羡鱼愣了一下。
一是不意谢扶危竟然会说场面话,二是因为这算不算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她摇了摇头笑道:“招呼客人,是主人家天经地义的事,仙君客气了。”
谢扶危不置可否的模样,雪睫冰冷,“夫人今日拖这一番病体操劳,某从不欠人人情。”
“这样……”金羡鱼哦了一声,迟疑了半晌,露出个为难的神色,“我确实有一桩心愿,只是说来冒犯。”
谢扶危顿了顿:“但说无妨。”
金羡鱼嫣然一笑道:“我素闻仙君剑术为当世一绝,不知谢仙君若与夫君切磋,究竟谁胜谁负?”
这倒是出乎玉龙瑶的意外了?他微微一笑,并不附和,表现得倒像是个纵容妻子的丈夫。
“我是说,“金羡鱼笑道,”若是谢仙君带我走,不知夫君拦不拦得住你。”
果然。
这是又在激他吃味儿?
玉龙瑶眨眨眼,毫不意外。
他承认自己是个老怪物,世上万事万物都是他游戏人间的玩具,说得缺德点,这当中包括了还包括了他父母兄弟。
小鱼儿是,谢扶危亦然。
他近乎溺宠地望着金羡鱼。
就像当初一样,在他婉拒了她之后,她便有意与她那些同僚走得近了。
实际上他向来不以为然,一次两次他还兴致盎然地陪她演戏,但次数多了,就有些意兴阑珊。
这一次,金羡鱼利用谢扶危的想法昭然若揭。他有些不悦金羡鱼的不知天高地厚,对谢扶危的冒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岂能被她捷足先登了?
“我开玩笑的。”金羡鱼嫣然一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剑术拙劣,不知能不能得仙君指点一二?”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兼之她剑术本来就粗劣得不成样子,就连玉龙瑶也未曾起疑。
谢扶危既是他主动说出口,焉又不答应的道理。
眉来眼去剑,情意绵绵刀,写作修炼,念作调情。毕竟男女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计划通。金羡鱼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说什么“不知谢仙君若与夫君切磋,究竟谁胜谁负?”倒也不是随口一说,她的确是打算等火候到了,挑拨这二位的关系好自己跑路。
于是接下来,众人吃吃喝喝,言笑晏晏,坐而论道,静听松风飞瀑,偶尔举箸逗弄四野的仙鹤,好不快活。
直至夕阳西坠,霞光残照,众人这才收了筷箸折返。
回到屋里后,金羡鱼却没有立即洗漱就寝,反倒是对着镜子暗自“垂泪”了一番,拿起玉牌又写下了点什么。
玉家,天机阁内。
一个窄袖长裤,足蹬有些脏兮兮的黑色长靴的青年,站立在镜子前。
他微卷的乌发垂落在鬓角,黑眼珠,窄下巴,笑意温和翩翩。
此时正噙着个笑,望着镜子中倒映出的垂泪的少女。
玉龙瑶看了一会儿,神情自若地打开了手上的怀表看了一下。“嗒”地合上了盖子,便微微笑着,折返到了桌边,继续摆弄起了桌上这些零件金属。
这间静室也是他的工作室。囊括里大仙洲、小仙州、西方海外传来的奇珍异宝。
屋顶为天,宛若天幕罅漏,星象纵横,漫天星辰倒悬,玉衡参差。足下为周易六十四卦,乾坤排布,各有不同。
屋内散落着一地乱七八糟的零件、更置有日晷、浑天仪、望远镜,角落里更是胡乱地堆着点儿风筝、泥娃娃,树枝,拨浪鼓,水车……之类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玉龙瑶手戴黑色护腕,拿着放大镜对准了桌上的零件,一边侧头和虚空中的山妖山魈说着些什么。
“放弃?不当然不可能放弃了。”
玉龙瑶嘀咕道:“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好戏还未开场,怎有可能放弃。”
虽说当初那场筵宴,金羡鱼把他的棋盘给掀了一干二净,不过这更有趣了不是吗?
他本体被关了这么久,总要给自己找些乐子。
“卫寒宵那儿烦请你们多加注意,必要时,再顺水推舟一把。”
“是不是太阴损了?”玉龙瑶脸不红心不跳地打开怀表,笑了一下:“他早晚要走上与十二洞天决裂的道路,我这也是把步调稍微拨快一些,就像这只西方的怀表。”
“毕竟越早决裂,就能越早走出来不是么?”
至于谢扶危……
玉龙瑶笑了笑,想了想,他要把他安排在最恰当的位置上,在最恰当的时机登场。
谢扶危这样的大杀器用以搅动风云肯定更为有趣。
搁在手边的玉牌响了,玉龙瑶扫了一眼,唇角微弯。
金羡鱼所发来的讯息无非是就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事,进行了大段大段的解释补救。
她说:【玉龙瑶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装作没事人一样?!】
【孩子呢?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们的孩子吗?】
“还要继续看着夫人吗?”玉龙瑶喃喃地扶了扶护腕,忽而失笑,挥手拂灭了镜中的影像,“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她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玉龙瑶摸了摸下巴,突发奇想道:“如果我现在回复她同意和离,不知她是什么表情。”
青年拉长了语调,唇角溢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成亲当真是件麻烦事。只是可惜了我费了那么大心血培养的肉身。”
说罢,随手将玉牌上的讯息下拉。
至于金羡鱼发了些什么,他根本无暇多看。
只是如照本宣科般地,温柔而甜蜜地回复道:【我自然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