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承宠又怎样?你也不过是那位手上的一件儿玩物。他心爱的人,还在外头呢…”
从疏影阁里出来的时候,雾色更浓重了几分。
许是见得星檀面色不好,邢姑姑一旁劝了两声。“那位娘娘受了刺激,精神不好。那都是气话。娘娘莫要介怀。”
星檀勾了勾嘴角,“我介怀什么呢?”
皇帝是天下的,又不是她的。
她心口沉,不过是因为如今的吴妃。吴家变了天,信国公府何尝不是摇摇欲坠。而那些儿时的小情分,她终是护不住的…
父亲虽未参与谋害太子之事,可却许过幺妹与翊王的婚事。当时若翊王登基,父亲便为国丈。可惜那位仁慈善良、受人爱戴的四殿下最终并没能登上帝位。
三皇子宣王带着三千骑兵从北疆杀回,将正要登基的翊王从龙椅前生生逼退了下来…
没多久,那些谋害太子的武臣首级被宣王悬挂于城楼之上,在血肉模糊的头颅面前,文官们沉了声儿,默许了这位新皇的诞生。
承乾宫偏门前。
桂嬷嬷迎了过来,“娘娘的手都凉了。快回寝殿吧,里头备着热姜茶了。”
那黑灰色的披风已经沾满了雾水,方进寝殿的门,便被桂嬷嬷取走了。
婢子丘禾端来姜茶,银絮拧了把温水泡过的帕子也送了过来。
星檀的身子恢复了几分温热。
桂嬷嬷伺候着褪去那一身深蓝的外裙,方显露出里头粉色的襦裙来。为了夜里出行,她方不得已着那般深重的颜色。
此刻襦裙薄袖轻纱,覆于雪白的肌肤上,在灯火下微微泛着缎光。星檀斜斜靠在妆台前,任由得嬷嬷解开了她的发髻,青丝如瀑顿时垂落到腰间。
桂嬷嬷手中的玉梳,顺着那缕缕柔顺的发丝滑落。小主子的发色仿佛是为了衬着那对眸子而生的。那双瞳孔像极了年少时的国公大人,浓墨般的颜色,不觉见便能让人深陷…
星檀是睡不惯承乾宫的。
她原先的坤仪宫要更幽僻一些,这里离皇帝的养心殿近,又离裕贵妃的惠安宫近。她便总觉着人多车杂,不够安静…
“去另外取本话本子来吧。”她吩咐丘禾,昨日的那本已经看完了。
丘禾与银絮都是她从江南带回来的丫鬟,自打小儿便伺候在身边的,贴心。
丘禾抱着话本子回来的时候,不慎碰倒了床榻旁的小木方桌,抽屉里杂样儿的图纸稀稀散散落了一地。丘禾弯腰下去捡,却是头回见那上头的图案,脸上一阵阵泛着红。
星檀被那声响惊动,看了过来,方见得丘禾从地上捡起一份儿避火图,颤颤巍巍,顶着烧红的脸蛋儿送来她眼前,“娘、娘娘,这是什么?”
星檀勾了勾嘴角,接过那避火图,“是嫁妆。”
是呀,嫁妆。
这避火图,回到京城要入宫之前,母亲与她了几卷。
远在江南的时候,祖母也与她备了一些。
江南夜色柔美,秋日桂花香气甜美,窗外夜莺啾啾鸣唱。
她依偎在祖母怀里,静静听着祖母当年是如何抢了新科状元做夫婿,而祖父那时石头一颗的心,又是怎么被祖母捂暖的…
那时的她,对新婚与夫君还满怀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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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雾散去,阳光丝丝缕缕,已开始透着午时将来的热辣。
星檀将将用过早膳,桂嬷嬷便领了施太医进来。
施太医让带来的小药官送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又与星檀禀道,“娘娘,这坐胎药还得趁热喝下。”
“有劳施太医日日费心。这药放下吧,本宫一会儿喝。”
这是太后姑母与她搭桥牵线的太医,调理着她的身子。
姑母得罪了皇帝,国公府也得罪了皇帝,陆家的女儿入了宫,早为陛下诞下皇嗣,方好借着新生的骨血,平息帝王的怒火…
等桂嬷嬷送走了施太医。星檀却起了身,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去了后院。
院子一角,小小的桂花苗儿被风吹得不停地抖动着枝叶,单薄得可怜。星檀将那黑乎乎的汤药,灌溉去了桂花儿苗儿脚下的泥土里。
这些药材大补,小桂花苗刚刚经历一场大劫,险些没了命。多多浇灌,才能快快长大。
“娘娘…”桂嬷嬷不知何时立在了身后,“您怎又来看这颗苗儿了?”
自从早几日坤仪宫大火之后,桂嬷嬷便觉着这颗小苗儿不大吉利。主子那日分明已经从大火中走出来了,却还要回去救这颗小苗儿,手上方烙了块儿烫伤。虽说这桂花苗儿是从江南带回来的,可哪儿能有主子的命重要?
星檀知道桂嬷嬷又犯了嘀咕。
可桂嬷嬷怕是不曾察觉,于这深宫之中,念想比人命重要,那虚弱又缥缈的小东西,需要最柔软细腻的呵护…
桂嬷嬷见得主子手中的药碗,还有小桂苗儿脚下湿润的泥土,这才明白主子方做了什么?
“娘娘,那坐胎药?”
星檀伸手过来,等桂嬷嬷扶起来她的手臂,方缓缓往殿内走回去:
“嬷嬷,我怕是要让姑母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