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说满不满意,这四下里,还当真是没什么萧子窈特别满意的东西。
自打帅府易主之后,主楼的陈设便换过不少。
从前,萧大帅作风俭省,许多家具都是用的旧物,虽也是好的,可到底是不够亮丽了。
偏那梁显世却不同,此人最喜奢靡,正与萧大帅恰恰相反,他早已看不惯那许多古董的摆设,于是,入主不过三日,便马不停蹄又大张旗鼓的换了许多崭新的欧洲柜子来,虽说好看则已,却总显得俗气。
萧子窈自是不满意的。
那杯中的热茶尚且氤氲着,松香阵阵。
她大约只满意这一盏茶。
眼下,江西战乱,武功山地处军机要害,想来,这小小的一壶松叶茶或许可值千金。
谁知,梁延品后,却满不在乎的说道:“今年这一批松叶不大好了,尝着略有些涩口,等会儿记得丢掉,不然拿出来招待客人都显得不周到。”
萧子窈微一凝眉。
“这只茶叶罐子足有七两,按市价买卖,大约要卖一百多银元,能顶一个职员一年的工资了,你却说丢就丢?”
“那不然呢?难道要我留下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梁延兴味盎然的笑笑,“子窈,这样的茶叶,既配不上我,也配不上你,我丢了便丢了,不足为奇。反倒是你,何苦这样心疼呢?”
话毕,又见天色已晚,竟还多问一句:“子窈,要不要留下一起吃个晚饭?我今日让厨房煮了皮蛋瘦肉粥来,不如你来尝尝,看看咱们两家的厨子谁的手艺更好?”
萧子窈面不改色,只管冷冷睇他一眼:“你不是说你不吃皮蛋吗?”
梁延一瞬反口,有些得意。
“你这次记在心里了?”
他说,“——那天早上吃完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刚好这几天伤口未愈,大夫让我吃些清淡的,我就只想吃这一口。”
他语焉不详的,萧子窈实在不愿同他搭话,便与萧从玉悄声道:“三姐,我给你量个体就走了,省得看见他心烦。”
萧从玉立刻答应下来。
织毛线到底还是简单,不似扯布料制成衣那般细致,要讲究严丝合缝,萧子窈于是以手为尺,约莫记下了萧从玉的肩宽,便打算告辞了。
偏偏,梁延却在此时兀自唤住她道:“子窈,和我上楼拿饭盒去。”
“一个破饭盒而已,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不行。”
他话里有话,意味深长,“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少帅竟被人明目张胆的一枪打伤了腿,此等大事,任谁都会追究到底,不过,追究谁,却是由我说了算的。我本想的是,追究了你,就不追究沈要了,可是现在看来,子窈你似乎不太情愿?”
明明白白的威胁。
萧子窈一听便知。
她于是不耐的抱起胸来,回眸一顾,那耳畔的红玉坠子便陡的一晃,鲜血飞溅似的,杀人犯娇养而出的风情摇曳。
只此一眼,尤甚惊鸿一瞥。
“那你走快点。”
梁延一下子笑出声来。
他一向都不喜欢太漂亮又太骄横的女人,萧子窈便算一个,又或说、她应当算是他的唯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