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她来到这里,还是百年之前,而那段记忆也成了她灰色的童年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想起那次的经历,若放到现在,叶珝也会被自己以前的大胆吓一跳。所谓不知者不畏,当时的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会儿她还是一个落魄得跟乞丐似的,脏兮兮的小女孩儿,从恶罗鬼市误入到这座戏楼,遇到突然出现的千艳生也丝毫没有害怕,反倒对它的戏台子很感兴趣,还扬言说可以帮他设计一座最摩登的戏台子,让台子上的木偶人都能自己动起来。
而听着她的描述,千艳生也来了兴趣,真的任她指挥,找了许多她需要的材料,让她放心地大展身手。
她那时也就是个半吊子的木工学徒,对机关术也只是略懂皮毛,最后只做出来个像旋转木马一样只会僵硬移动的东西。
她是满心沮丧,愧疚浪费了这么多材料,而千艳生似乎挺开心,还说:“你做的这戏台子我很满意,作为报酬,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什么都行。”
当时的叶珝,尚是年幼,也不懂任何神鬼玄术,因此也没感觉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只看他这戏园子如此破败,肯定生意也不好。
同是落魄之人,蹭吃蹭喝这么多天,还浪费了人家的材料,哪儿好意思再要报酬,就如是回答:“既然您叫千艳生,我就称呼您为千老板吧。我遇到您之前的心愿就是能吃饱喝足,在您这儿待了许多天,这愿望早就实现了,这还要多谢您。非要说还有什么愿望的话,我看那些达官贵人总爱到戏园子里看戏,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可从来没进去看过,如果方便的话,您能唱一出戏,给我长长眼吗?”
千艳生便唱了一出独角戏,叶珝也没听懂它到底唱的什么,只觉得那腔调好听,还记住了千艳生唱戏时陶醉的眼神,和它那独一无二的气质。
回忆被唱戏的声音打断。
戏台子上,戏幕开场了。
很多身穿精美戏服的人儿鱼贯而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名的戏曲,一边唱着还一边比划着动作,身手十分灵活。
这次,叶珝一眼就看出,这些活生生的“人”,不过是栩栩如生的人偶罢了,他们的皮囊从生物意义依然属于人类,但灵魂却被抵押在了这里,无助地被困在皮囊之中,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叶珝也看到了熟悉的丝线,每一个人偶身上,都有一根无色透明的丝线,若失了这丝线,他们也将不会说话不会动。
“花猫儿,好久不见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千艳生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润柔和,但叶珝心里莫名升起不祥的预感,却还是扬起一贯的笑容,作揖道:“千老板,我来给你修戏台子了。”
她摸了摸自己左耳上的墨玉耳环,心里很清楚,业方城内的一草一木都能被鬼王掌控,要将一件东西永久保存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当年那戏台子哪儿有需要修缮这一说。
“不必了,那东西有些碍事,已经毁了。”千艳生忽然从叶珝的背后出现,声音里带着幽冷的阴郁。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叶珝不由在内心苦笑,今日她运气着实不好,或者说,她以前运气太好,总能遇到千艳生脾气好的时候。 传说鬼王的诞生还有一种极其罕见的情况。一般来说,鬼王是无数厉鬼相互吞噬所决出的胜者,意识便以胜者为主。但若是各个鬼魂的强度分不出上下时,就会进入一种奇异的平衡状态,这时的鬼王是这些灵魂的集合体,会忘却所有的记忆,意识形态也会随着最强大的几个灵魂随机变换。
现在,她怕是遇到了脾气最暴躁的一位。
叶珝默默将扇骨握在手中,捏紧了手心,沉默地看向这位故人。
千艳生这次穿的是花旦的戏服,整个园子里最华美的一套,它在庭院里走了两转,就好像吸走了所有的光,让别人的目光不得不停留在它身上。
突然间,它猛地一转身,就向叶珝凑近,和她脸对着脸,此时它脸上的面具上是虚空的黑色,就像黑洞一样,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叶珝的灵魂。
千艳生的声音异常飘忽,“你弄丢了一个我的人偶,不如你留下来代替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