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此时此刻,长相精致的男人对着自己的父亲说,“现在真的死了人了,才明白害怕了吗?可是在那之前呢?”
在那之前呢。
“我们很无辜吗?我们手上难道没有人命吗?”
“那么多次要害死她的时候,你就没有害怕过吗?”
江游停顿了一下,用麻木的口吻,说出一句惊人的话。
“别以为没见血,就等于没有杀过人。”
这句话从江游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带着惊天的冲击力!
好像千军万马带着鲸吞一切的气场,踩着被血泛红的流水踏江而过,直直从他脸上压了过去!
别以为没见血,就等于没有杀过人——你们,还有我,早就把温柔杀了一千次一万次了。
早,该死了。
江震快要站不住了,心惊肉跳,他的精神世界头一次受到这么强烈的攻击,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江游你疯了……你为了一个女人……你要把整个江家都拉去给她陪葬吗!”
“她怎么仅仅只是一个女人呢。”
江游直视着江震的眼睛,那一刻,江震在他眼里看见了黑洞。
就好像能把一切东西都吸收进去。
包裹,吞没,从未存在过。
“她是仇恨的集合体,是被我们玩弄,打碎,重塑,又被打碎,一次又一次被践踏的,一切负面的容器。”
江游说出这话的时候,终于心脏有了细微的反应。
好像是,在因为这些话,替温柔感觉到疼痛。
她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那么多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温柔,你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她承受的这些东西,足以令她生来死去无数次。她不只是一个女人。她的定义太复杂了,早就分裂成了无数个。”
江游眯起眼睛,脑海里出现的,是温柔的脸。
“而这是我能为她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听见这个,江震呼吸都要呼吸不上来了,“那个女人竟然把你骗成这样!江游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我的老天爷,江游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变成什么样,都不及你。”
江游说道,“除了生命以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弥补的方式。如果用我去交换所有人的未来,我心甘情愿成为魔鬼。江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干了什么。你比我,更该死。”
更该死。
江震吓了一跳,总觉得江游这话背后还有别的意思,被他这么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像是被江游掐住了似的。
他从未想过儿子会和自己反目。
他一直以为江家里的所有人都是利益共同体,江游就算对温柔有感情,也不可能去扭转法院的宣判结果——可是他没想到,江游确实没有去扭转这一切,他是直接将自己的命出卖给了魔鬼!
如此一来,竟然形成了不可被颠覆的平衡,倘若江震要算账,曾红的事情浮出水面,江游就要被抓。
作为继承人的江游被抓,江家的名声也定然一落千丈——如果不抓江游,快点收尸火化遗体,跟警察说不报案,那自己的妻子就等于白白被掐死了,而掐死她的人,得不到任何惩罚!
就如同……曾红逃脱了惩罚一样。
江游……江游……江游!!!
你的心思到底有多可怕,才会想得出这样……血腥又凶残的险招……
原来你一直在等,在等这个事情发生……
江震摇着头,恨意伴随着眼泪落下来,“江游,你在报复我,报复我帮你妈做了鉴定证书,用人格分裂的借口逃离惩罚……”
而现在,江游也一样,要逃离惩罚。
除非自己的父亲真想断了江家的后路,把他关进去。
利益和良知成为了对立面,拔刀相向。
“当初对温柔残忍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吗?”江游面对父亲的话语无动于衷,“你不会真的以为,反正温柔也死不掉,所以随便去羞辱她打击她都没关系吧。真正害死你妻子的,又是谁呢。”
是谁呢。
是早就黑了的良心。
是温心,是温粲,是江家每一个帮腔的人,是那群媒体,是江寒,是曾红她自己,是狠毒的江震——还有江游。
江震痛苦地闭上眼睛,“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对那温柔也下狠手——”
“尽管去。”
江游迅速地回答他,“在那之前,我也一样会让你看见我会做什么。”
他不怕江震用温柔威胁他,温柔身边有段天高,有邵京,再不济他还让陆霁和夏也帮衬着,就算他江游出事,温柔都不可能出事。
对情敌的嫉妒和厌恶在此刻化作了信任,江游想起了段天高,就再也没畏惧过江震的话。
他好像放手一搏又毫无后路的野兽,“你尽管去害温柔试试吧,如果你做得到的话。现在,请做出选择。”
他将双手举起来放在了自己父亲面前,拿自己的未来,整个江家的未来,放在了那张赌桌上,用命完成了一场毫无人性的,名为报复的豪赌,“要抓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