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知州就是这样的一个官,不那么干净,但也不是人人喊打、臭名远扬,能力一般般,为忠州百姓做过几件好事,暗地里也收过不该收的银子,比如唐一川,就是他的灰色收入的最大来源,两人还沾亲带故。如果说唐一川有娄知州的包庇,就可以在忠州只手遮天、为所欲为,那太看得起他和娄知州了,娄知州毕竟是朝廷正儿八经任命的官员,不会“一黑到底”。唐一川如果做的不过分,娄知州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真把事情闹大了,别说护着唐家了,娄知州自己的乌纱帽都有危险。
这一次,娄知州心知肚明,事情有点大发了,他心里对唐一川十分恼火,因为唐一川有可能把他也拉下水,忠州又不是娄知州一人说了算的独立王国,上面还有重庆府知府管着。
既有这样的心思,娄知州当然不会给唐一川好脸色看,况且,现场还有这么多老百姓,唐一川已经引起公愤众怒,娄知州要是跟他表现得太亲热,岂不是不打自招说自己跟唐一川是官匪一家的关系?
施施然地坐在手下搬来的一张太师椅上后,娄知州努力让自己显得一脸大公无私:“事主呢?过来给本官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州大人,小人是惠民商铺掌柜李志远,正是苦主!”李志远上前行了一个大礼,“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他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但没说夏华和卢泰是守株待兔,而是声称店铺库房里囤积了数量空前的肥皂香皂,为防万一,这才临时招募了这么多的护卫。
“早就告诉过你了,这家惠民商铺跟那个卢文秀有关系,不要去招惹,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你非要利令智昏地搞人家,现在好了,怎么办?”娄知州通过眼神骂着唐一川。
唐一川急忙道:“知州大人明鉴,这唐彪七人根本就不是我唐家的人,他们的恶行跟我唐家是没有关系的!”
“去年已经发生过一次火灾,今年又发生…”李志远慢悠悠地道,“这可真让知州大人为难呐,搞不好还会影响到知州大人的前程呢!”
听到这话,娄知州眼皮抖了抖。明政府对各地官员的政绩实行“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考满”的考核方法,一般任满九年哪怕没有大功只要没有差错就会升迁一级,若能得个上等评价,则会连升两级,至于倒霉的、没能力的、闹出民怨的最终得了下等的,则会降级。
基于这个规定,娄知州给唐一川擦屁股是要担风险的。
“知州大人,”李志远看着娄知州,神色恭敬,但话语却绵里藏针,“纵火行凶,这可不是小事啊!根据《大明律》,故意放火烧毁官廨宇及私人舍宅者,处五年监禁,纵火造成损失满银五十两者,杖八十,流放二千里,满银二百两者,处以死刑,火灾若造成-人员伤亡,纵火者以杀人罪论处。”
李志远此话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情。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纵火都是一种非常恶劣、刑罚非常严重的大罪,所谓杀人放火,放火跟杀人是一个性质的,甚至比杀人更严重,随手放把火,一旦烧起来,会带来非常惨烈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岂能不严厉惩处?故意放火就跟恐-怖-分子在街头人群里放毒气一样罪不容诛。
听到李志远这话,七个贼人除了唐彪,赖三等六人都慌了,他们作为不学无术、只会欺压良善的狗腿子,显然都是法盲,压根没有好好读过书学过法律,加上以前干过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使得他们根本没想到放火罪责居然这么大,竟是要掉脑袋的,顿时个个毛骨悚然、魂不附体,齐齐看向唐一川,连连哀鸣呼叫:“老爷!您救救我们呀!我们不想砍头呀!”“老爷,您快跟知州大人给我们说情呀…”
“哎呀,他们放火烧我们惠民商铺难道真是受唐老爷指使?”李志远一脸惊讶地看向唐一川,虽然满脸诧异,但眼神里却是凌厉无比的戏谑和嘲弄,“根据《大明律》,指使他人纵火罪同唆使他人杀人,唐老爷,您看这…”
唐一川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水,他浑身轻轻发抖,几乎咬碎了满嘴的牙齿,旁边的唐继志疾言厉色道:“放屁!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七个贼人根本就不是我唐家的人!跟我唐家毫无关系!他们杀人放火关我唐家什么事?”
“不是就好!”李志远冷笑,“如果这七个贼人是唐家的人、故意放火是受唐老爷指使,那唐老爷肯定不是要去牢里吃公家饭就是要被抄没所有家产、全家被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天涯海角,不是就好啊!”他故意拖长声音,“纵火造成损失满银五十两者,杖八十,流放二千里,满银二百两者,处以死刑,哎呀,我惠民商铺损失多少呢?我得回去好好算算,超过二百两,这七个贼人就要掉脑袋了…”
在稍微顿了顿后,李志远看向唐彪七人,啧啧地摇头:“可惜啊,你们不是唐老爷的人,如果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唐老爷的面子上,我就不会太跟你们计较了,既然你们不是,还想烧我的店铺让唐老爷损失一大笔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就为给唐老爷好好出口气,我也要跟你们计较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