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上下打量她,大概觉得惊奇“你们那的人头生下来就这样吗?”
胡小陌连忙解释:“刚刚才掉下来的。”
对方异常兴奋:“前几年我见过一个,人头却长了个牛身。说是出生的时候,手脚被老鼠啃了,一开始不当成大事,后来一路烂到身上去了,没办法了便请大苍山的重月仙尊来治,仙尊给他接了个牛身子。可康健得很呢,一路活到五十多岁才过世。”
胡小陌一听,那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吗,连忙说:“我正是要找重月仙尊求……”
这时候客栈里头传来一个不爽的声音:“重月那么厉害,你怎么不投到他门下去?跟着我可真是委屈你。”
胡小陌眼前的人脸色一下唰白的,惶恐道:“重月自然是没有师父厉害。若是师父在,哪需得把好好一个人弄成个牛身子才能治好呢。”
胡小陌还以为跟自己说话的人是客栈的伙计,原来不是。
不一会儿里头走出来个穿玄袍的高瘦男人,看年纪莫约只有二十多三十,长了一张极为普通的脸,大毛披风拢在身前,一看便是不好相处的样子,乜着胡小陌问她“你要找重月治病?”
看他说话大概是仙门的人。
胡小陌还以为仙门的人个个都仙姿,现在看也不尽然,看上去只是比较有钱的普通人而已。她看了一眼被这人吓得缩在一边,垂首敛眸大气也不敢出的弟子,想着自己也得罪不起他,微微退了一步,回答:“我只是听人说他能治。”避开了问题,免得刺激到他。
那人上下打量她,向她伸手不知道要做什么,他那名弟子即害怕又不敢不吱声看着师父出丑,畏畏缩缩劝阻道:“师父,这……这里还是黑市境内。您还施不出术法,不能探查她的病症。”说着,直往客栈屋里瞟眼。
屋里好多人,都在这里躲避风雪,聚集在四个角落,表面上默默吃自己的东西,暗里都在注意着门口这三个人,蠢蠢欲动。
做弟子的,大概觉得师父行事太过张扬,怕这些恶民会找机会害了师徒两个。到底他们两个也是去黑市逛过的人。深深明白这境内,不论是修士也好,妖也好都与普通人无异。
却没料,玄袍青年转身就给了他一耳光,斥道:“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东西!”
他不防,被打得一下就摔在地上,脸上一下就印了个掌印出来,可他脸也不敢捂,连忙跪伏于地,头也不敢抬,动也不敢动。
玄袍青年却越发不高兴,拿脚踩他的脑袋:“你有没有骨气?怎么你好好一个人,和狗似的?!”他一脚脚地踩,每脚下去,那徒弟的头就被踩得在石子地上用力磕一下。
徒弟半点脾气也没有 ,只是不断地说:“弟子错了。师父息怒。弟子只是忧心师父安危。”
玄袍青年冷笑,用力一脚把他踩在地上再不松开,不顾脸被压变形还在求饶的弟子,扭头看向屋内那里居心叵测的人,冷森森地说:“便是不用法术,我也有不死之身,这些猪猡能奈我何,他们敢赶有非份之想,我便叫他们家里族内连蚂蚁都永世生不如死。”面目凶狠恐怖。
那些人微微瑟缩,都不敢再看他,果然不敢再肖想。他冷笑,扭头看看胡小陌。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胡小陌怕他一个不高兴也给自己一耳光,连忙把自己的头藏到身后,回答:“不知道。”
“无知蠢物。”玄袍青年讥讽。
“那您是谁?”胡小陌虚心求教。
玄袍青年一脚踢在弟子头上:“你师父是谁?”
那弟子被踢得翻倒在地,又连忙爬起来跪下,对胡小陌说:“我师父是太虚山大仙尊。”
玄袍青年不满意,又是一脚:“什么大仙尊?溜须拍马的狗东西,我有没有名字?我姓大,叫仙尊吗?”
那弟子连忙改口,可要叫他说自己师父名讳,他实在不敢,结结巴巴:“我师父是……太虚山,张……张……”最后一闭眼睛:“张谷子。”说完立刻缩了缩,这次却没被踢。
玄袍青年对胡小陌说:“听清楚了没有?”
胡小陌问:“那张仙人知道怎么治我的病?我以为只有重月仙尊才能治呢。”
玄袍青年冷笑:“他能治的,我能治,他不能治的,我也能治。治你,还过是小事。”
胡小陌不信:“你能帮我治好吗?”
玄袍青年嗤道:“我是能治,但我凭什么帮你治?你死不死与我有甚关系。”
胡小陌立刻质疑:“你说能治好,不是说大话吧?”
这时候玄袍青年却冷笑,反乜眼看她“小小姑娘,心眼到不少。”转身就走,再不理她。
胡小陌见他不上激将法的当,也没办法 ,扭头见那弟子还跪在门口,想去扶他,那弟子却连忙摇头,没师父的令不敢起来,低声劝她:“你快去大苍山吧,他虽然咫在近尺但不会救你的。他从不救人,求也没用的。”敢说这些话,也是因为修士们在这里,五感没有了灵力加持,不如外面灵敏,才偷偷告诉胡小陌,免得她耽误时候“你运气好,往前走出了黑市的地界,就是十八里台,那边有大苍山的人。这几天正在那里办入门试。”
胡小陌谢他告诉自己,走前小声问:“你干嘛做他的徒弟?”
那弟子黯然“我天资不高,别处不要。只得在他这里受苦。”说出口又怕被听见,十分后悔,只垂着头不再理了。
胡小陌也只好算了。本还想走前向客栈的伙计要点盐,借个火,可她还没进门,只是向门又走了几步,伙计便拿了大扫把来赶她“滚滚滚。”觉得她这样不死的人不吉利。
她只好捧着头怏怏地离开。
回到了大路上,她回首望着明亮的暖哄哄的客栈十分不舍得——在寒冷的大风雪中,全世界看上去都只有黑白的颜色,只有那里有些人气。可那里并不欢迎她。
一路走来,遇到什么事都没有气馁过的胡小且,此时却莫明地伤感起来,她捧着自己的头,迎风雪站了好一会儿没有动。
那声音问她:“你怎么了?”
胡小陌说:“我有点想哭。”
那声音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拿着血淋淋的兔子站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便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又撕又咬地把兔子皮剥了下来,问那声音“你在哪里?”
那声音警觉地问:“你想干什么?”
“给你捂着兔子皮。你不是冷吗?”
那声音大概真的冷得难受,但还是先声明:“你就是知道了我的地方,把我挖了也没用的,更伤不到我,遇事我能立刻移到别处。”
胡小陌说:“你别怕,现在你是我的人质,也是我救命的药,我并不想把你移走。反而还怕你会病了死了呢。”
那声音哼道:“我并不怕你,只是先给你说清楚罢了。”却没有否认自己会病会死。告诉她“就在眉心那里。”
胡小陌想办法把兔子皮盖在上头,捂紧,又拿衣服撕了个布条绑好不让它掉了。看上去应该好像给头戴了个扶额。
“暖和了吗?”她看不到地方,盲着操作的,感觉有点歪,怕没有盖正。
“湿呼呼,但没风了。”
“一会儿干了就好了。”胡小陌安慰它。
那声音过了一会儿反问她:“你不恨我吗?”
胡小陌说“恨啊。我又不是圣母。”想起就是这个人害得自己成了现在这样,怒气冲天“可现在不是论这些的时候,顾着眼前吧。”她在职场这些年,又是坐谈判桌的,即擅于说服别人,也擅长在绝境中开解自己,把一切朝自己有利的方面考虑,不一时意气用事。他既然有用,现在也不用关系太僵。
可——这个人真的太坏!自己也真想回家啊。
她这样想着,默默迎着风雪走。想回家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越是想回家,她心情便越是差,越是低落。
但现在可不是低落的时候,一定要坚持!顽强!她烦躁地双手拿着头用力甩了甩,想把这个扰人的想法甩出去。但只两下,动作却突然停止——她前面又出现的那片雾。
不是风雪中的雾,是那片她走进去就回到了原来世界的雾。
它看上去比以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稀薄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浓,但却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