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阖玄听得哑然,根本想不到皇上会对这件事这样上心。
“如此……”他讷讷道:“便是京畿一带的流浪孤儿,便可都收来考核分拣了?”
柳承炎呷了口热茶,又补了一句:“钱毫,这就去命工部给医女们建出专用的住处,至于后续的女官调度,交由孔嬷嬷安排。”
钱毫忙不迭领了圣旨,太医也匆忙起身告退。
“此事太过重大,臣这便去仔细着办。”
“去吧。”少年笑道:“事成之后,朕定然重重有赏。”
这事说大不大,还真是办得颇快。
往前一代,工部收到的活儿早就千奇百怪,前朝皇帝今儿突发奇想要个豹苑,明日又拍脑袋要个鹊池,便是鲁班再是也得忙秃了头。
新皇即位,甚至不要求翻修下宫殿楼宇,只是在僻静之处盖个医署,实在好办。
孔嬷嬷原先得了赦免之后,一直有意为皇上做点什么,现在领了第一份差事,自然尽心尽力的办,还自领了人手说是去京郊外救济署里查看情况了。
柳承炎乐得短休几日,刚以为事情了了,陈毫突然前来相报,说是兵部尚书冯穆有事想要面圣。
小皇帝平日跟其他老臣说话,大多都能做到不卑不亢,拿捏得恰到好处。
今日听见兵部尚书一职,坐姿都僵了一刹。
仍是强笑了一声。
“可是朕未来皇后的哥哥?”
大太监点点头。
柳承炎压低声音:“那镇纸你送她了没?”
陈毫也很配合地压低声音:“送进冯府了。”
坏了。
送的是冯府,万一她那哥哥心里吃味,悄么声给拦下了呢。
柳承炎从没结过婚,难免会胡思乱想一下。
先喝两口茶压压底气,然后肃穆神色再低沉嗓音:“宣。”
殿外传来唱名声。
“兵部尚书——冯穆觐见!”
只听见厚靴落地之声,有一四十来岁的文官快步前来。
冯穆虽是文官,但先前在沧州平乱、漳州抗倭都立下过赫赫战果,当得一声文武双全。
他的肤色被晒得黝黑,生得肩宽腰圆,新做的官服上二品锦鸡补子都被撑得凸起来。
一套礼行下来,锦绣官袍都跟翻跟头似得噼啪作响。
“微臣叩见皇上!”
柳承炎瞧见他身近六尺又魁梧有力,人走近来下意识都想站起来,靠着一手抓紧椅靠才在龙座上坐稳。
声音还是有点虚。
“免礼,平身。”
冯穆这一次过来汇报的都是公务。
先讲西北布防,西南军晌吃紧,又简单谈了谈对几个藩属国的掌控,很有些运筹帷幄的意思。
柳承炎静下心来一一听完,根据实情予以指示。
冯穆讲完就想撤,躬身便要告辞。
“且慢。”皇帝叫住他,说话前先充分坐正,好压些底气进肚子里。
“关于大婚之事……”
按大昭朝礼制,六礼已走完了纳吉纳征的流程,丰厚聘礼由他和皇太后两度审视后送了过去,已被悉数收下。
冯家自然没有推却这门亲事,但新娘子心意如何,柳承炎想再问一问。
嫁娶一事,真是冥冥的命数。
两人从未见过,连对方的模样都不清楚。
媒人喜笑颜开的定了,两人的一辈子便就定了。
柳承炎这些日总有些话想要问一问,但连冯润心的面都瞧不见,只能闷在心里。
你喜欢咸还是甜,爱听戏还是听曲?
你是什么样的性子,以后会不会同我吵架?
将来要是想要在宫里养些猫狗鹦哥儿也使得,怕你在宫里一呆一辈子,太寂寥。
可当下,他只能见见她的哥哥,旁侧敲击的问一句。
冯穆扬起笑,终于从当朝高官的正经模样里脱出来,笑起来多了几分憨态。
跟他妹妹一模一样。
“舍妹说,陛下宫里送来的绫罗绸缎,翡翠如意,百般重礼都很是贴心喜人。”
“但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一对珐琅镇纸。”
少年听得意动,略一点头。
冯穆又道:“陛下可知道为什么她最喜欢这个?”
柳承炎心想我送的当然好啦,但面上还是很矜持地抿了下唇:“你说。”
冯穆看在眼里,忍着笑继续往下说。
“舍妹说,珐琅极好。”
“一来帝眷尽融,二来永不生锈。”
“便是几十年后,也能够润泽如初。”
小皇帝撑着下巴,很满意地点点头。
脸颊有一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