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两个炮灰……
婉襄方才还在想要怎样报复他们,好像都不用她动什么手了。
但她也必须为刘婉襄出一口气。
将这个念头暂时压制,婉襄翻开了距离她最近的这本账本,才看了一页,窗棂忽而为冬风吹开,一下子迷了她的眼睛。
室内的暖气一下子便消散了一半,婉襄紧了紧身上的衣物,站起来去关窗。
此时却恰好有一个年轻妇人手执梅花自窗前经过,与婉襄对视了一眼。
只这一眼,她们双双停下了动作。
窗外的女子容颜昳丽,静默幽雅,明眸一睐,令人见之意远。
但最令她区别于众人的还是她周身的气质,既得王夫人林下之风,亦洵顾家妇清新玉映,这般佳人,实在不忍叫人掩上窗户,自此作别。
“不知夫人是……”
那女子率先开了口,婉襄低头同她致了意,“嫔妾承乾宫答应刘氏,福晋安好。”
她微微隆起的肚腹,已经向婉襄表明了她的身份。
这女子就是未来乾隆的孝贤皇后,是婉襄在这个朝代已经数次闻名的富察氏。
富察氏眼中有一瞬间的失落与同情,略略福身向婉襄行了礼,“原来是刘答应。不知刘答应在额娘宫中做什么?”
婉襄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因福晋身体不安,熹妃娘娘疲于照顾六宫事宜,因此令嫔妾白日过来永寿宫帮忙处理一些年节下的杂事。”
“我身体不安?”
富察氏微微皱眉,旋即想到了什么,“是了,刚入冬时偶感风寒,到月初时才堪堪好起来。”
月初?如今已是十一月末。可是熹妃明明说……
富察氏仍然站在眼前,“熹妃娘娘正在待客,福晋是要去给熹妃娘娘问安么?”
她笑着点了点头,“方才同四阿哥去御花园澄瑞亭附近折了几支红梅想要奉予额娘,不知额娘在招待的是什么人?”
富察氏眼中流转的是不可掩饰的爱意,她与乾隆年少夫妻,从彼此身上始知《关雎》之事,此时应当是很相爱的。
婉襄答她的话,“是怡亲王的瓜尔佳氏侧福晋。”
富察氏略思考了片刻,便再向婉襄笑道:“额娘正在待客,我也不方便进去请安。不知答应能否开门,使我略坐片刻。”
婉襄并没有想到富察氏会主动出言要求留下,实际上富察氏的身份更比她贵重许多。
于情于理,婉襄都没法拒绝。她很快迎往门前,同富察氏一起走回到了方才她所坐的方桌之前。
桌上堆满了账本,这并不是可以随意由人翻动的东西。
富察氏自然地在方桌对面角落的太师椅上坐下,“您不必顾及我,我不过是一个过路的客人而已。”
她手中的红梅为侍女接过去,从中点了一枝,插进了婉襄面前的白瓷梅瓶里。
“查看账本十分枯燥,梅花香气清幽,希望答应能够喜欢。”
一年将尽,这梅枝之上花朵几乎尽数绽放,唯有顶端处还保有几朵花苞,颜色不似已开的花朵那般艳丽。
香魂萦绕与红花与黄蕊之上,渐入婉襄鼻息,呼吸之间浓淡相宜,驱散了婉襄心间的阴霾。
“多谢福晋。”
富察氏仍然望着她,见她真心地笑了笑,便又道:“不怕答应笑话,今日见到答应,心中格外有种‘他乡遇故知’之感。”
“我的名字是富察·伯塔月,不知答应……”
“婉襄。和婉之‘婉’,襄助之‘襄’。”雍正曾说她的名字很平常。
“‘眼明英簜公题品,身入芙蓉婉赞襄。’”富察氏似乎也通读满汉诗文,很快便自诗中找到了婉襄名字的来处。
“《饯永丰易丞赴庾檄》诗中有‘更烦好斡东君造,一道奸贪凛雪霜’这般名句,答应的名字嵌在这首诗中,亦极好。”
婉襄觉得富察氏似乎是这宫中难得的,对她没有任何恶意的女子。
她好像觉得她可怜。
可是婉襄仍然不能放下防备,“嫔妾倒是不懂什么诗书,是福晋您谬赞了。”
倒叫富察氏自悔失言,更隐含遗憾,“其实‘和婉’、‘襄助’便已经很好。女子多为人困于内宅之中,懂得诗文终究不如算账理事之能实用。”
而婉襄在这方面恰恰也没有什么能力。
富察氏说这句话本就是为了宽慰婉襄,她自然不能再自谦下去,令她难为。
彼此都开始找话说,恰好那图自外间归来,请富察氏入正殿,“娘娘已经将侧福晋送出永寿宫门,请福晋挪步去正殿坐一坐。”
富察氏起身告辞,婉襄发觉殿外又开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