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打算让她成为他的妃子,便不要在她身上打下任何的烙印,引来无端的猜测,无理的迫害。
但她的那句话打动了他,即便他如何控制,也不断地在他心中回响。
于是他将那只白瓷杯盏交给她,像是笃定她一定能够修补好那样迫不及待地递出了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从那时他就知道,他期待的根本不是这些往事重新鲜活,他原本就希望这些往事尘埃落定,可以让他确信他是每一场斗争的胜利者。
他期待的只是见到她而已。
以为多见几次,就可以找到答案。
但于她最终的归宿,他仍旧是犹豫的。
所以齐妃发难,他只是让苏培盛出面;所以长街相见,他亦对她视而不见。
其实是她自己决定了她人生的走向,她走到了乾清宫里,他的面前。
婉襄握住了他的手,将它郑重地放进了她的手心里,双手交叠,都在汲取他的暖,“如今四哥可以不必焦急,也不必犹豫了。”
她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知道雍正将要说什么。
“除却皇后的病势稍好些,宁嫔、懋嫔的病情都没有什么起色,尤其是懋嫔……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婉襄并不想抢什么功劳,不想在懋嫔面前做什么好人,于是她任由雍正自己将要说的话说下去。
“朕连月来龙体不安,不曾于懋勤殿勾决囚犯,亦赦免了一批应得遣戍、监追、籍没家人惩罚之罪人。”
“朕想,朕对自己的家人也应当宽容一些。”
婉襄安静地听着他说话,他若有所感,更用力地反握了婉襄的手。
“今日熹妃来养心殿陪朕用午膳,提及了苏答应。人死不能复生,即便加以死后哀荣,也不过只是全了朕的脸面。”
“而苏答应在世时曾自述,儿时待她最好的长辈是她的祖母。因此朕决定下旨封赠其祖母为安人,享六品俸禄,直至其去世。”
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令苏家的门庭获得了体面,也令这世上真心待苏答应好的那个人获得了实惠。
而诰命的俸禄就同现代社会的养老金一般,人死之后便不能再得,因此,无论苏答应家中人原本如何,今后都会好好侍奉这位老人家。
不过,为什么熹妃会忽而提起苏答应的事呢?
雍正继续说下去,“朕亦打算解除懋嫔的禁足令,日日使太医入咸福宫为她诊治。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在这件事情上,受害最大的人并不是婉襄,而是苏答应。
就算苏答应原本已经要死去,但哪怕只是一刻,懋嫔对她生命的剥夺也是无可否认的。
苏答应已经离世,她活着的家人只会感念天恩浩荡,其实不需要婉襄发表什么意见
赞成或是反对,都无必要。
婉襄不想展示她的宽宏大量,因为她并不能原谅懋嫔。于是她选择保持沉默。
雍正很快读懂了她的沉默,向着她靠近,用额头抵着她的,“连个顺水人情也不愿意做……”
她又不是熹妃。熹妃是要当太后,追封皇后,受万世敬仰的人。
婉襄这样想着,当然不能说出口。她垂下如鸦翅一般的睫,不曾与雍正对视。
“便是嫔妾愿意做人情,也总要有人肯领情才好。”
她虽然觉得懋嫔生活在这样的年代很可怜,但这个时期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发疯。
像懋嫔这样的人,她只想敬而远之。
下一刻婉襄觉得天旋地转,雍正那只能够操纵山河的大手此刻也操纵着她,他令她完全地躺到了他怀里,自然而然地同他四目相对。
婉襄的旗头抵着坚硬的龙椅,开始微微倾斜,令她感觉到了不适。
他很快就发觉了,仔细耐心地取下了她头上的钗环,同那些讲国计民生的奏折放在一起。
“若说朕希望你出言赞成,从而令朕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呢?”
婉襄的一颗心仍旧惴惴不停,已在他眼中失尽常理,她正想要开口,便见雍正温和地笑了笑。
“朕不会想让你违逆本心的,婉襄。”
他俯下身来亲吻她,像是夏日的蜻蜓掠过小荷初生的水面,那涟漪漾在她心间,撩拨得她不再像湖水一般甘心任他游戏。
婉襄伸出双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在他撤退的时候猛然抬起身体追了上去。
他的那只手不再为婉襄束缚,抵住了她的背,有力地支撑着她,使她能够维持住这个动作。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是需要争夺的,若不用力些,便追逐不上那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