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建木……”贺寒吹抓住他话尾的词,“如果能培植建木,长出新的天梯呢?”
岑行低头看她,神色平静,声音里却带着点不明显的颤音,像是恐惧又像是感慨:“会招来报复。必定有生性暴烈者,他们会出手,抹除这本就不该存在的谬误。”
贺寒吹处在宕机状态,理解不了这个信息量,傻愣愣地盯着岑行,左眼写着“听不懂”,右眼写着“你说啥”。
岑行一惊,自觉失言,迅速补救:“随口说说……”
然而贺寒吹根本没听见。吃饱了容易犯困,又有一堆桃子酒垫着,她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身体东摇西晃,最终一头栽在了沙发上。
女孩就在岑行眼皮底下睡着了,一身睡裙,侧靠着沙发背,头发都没仔细吹过,已经干了的部分蓬松柔顺,犹带水汽的发梢在身侧盘曲,像是件做工不那么好的羽衣。贺寒吹安然地闭着眼睛,要不是胸口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睫毛还偶尔会颤一下,简直是个乖巧漂亮的人偶娃娃。
看样子是没听见,岑行松了口气,迟疑一会儿,站起来:“失礼了。”
他俯身,小心地抱起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女孩,轻手轻脚地走进贺寒吹的卧室,把她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
老小区这片儿发展程度不高,年轻人多半也不住在这里,大半夜的没有深夜蹦迪之类的娱乐活动,窗外的人工光源几乎都关了,只有远处的远处偶尔有大厦的射灯照过来,隐约还能看到几颗不那么亮的星星。
贺寒吹毫无知觉,之前乖乖地靠在沙发上,这会儿就乖乖地躺在床上。白光透过卧室的窗照到她脸上,照得她肌肤如玉,脸上的红晕不像醉酒,倒像是健康的红润,让她仿佛童话里沉睡的公主,等着人来轻吻唤醒。
岑行当然不会吻下去,他看着沉睡的女孩,轻轻抚过她的额头:“人生短暂,百年易逝,还是让自己开心点为好。”
贺寒吹毫无反应,呼吸平稳。
岑行本来就没指望她能回复,笑了一下,顺手给她掖紧被角,关卧室门时轻声说:“晚安,好好睡。”
卧室的门关上,贺寒吹是睡了,岑行还得收拾残局。碗得洗,垃圾也不能留过夜,不然蟑螂迟早要钻进被窝和他手拉手。
这一套做完,又过了大概半小时,岑行回头往居民楼走,刚走到绿化带附近,脚步忽然一顿,猛地转身。
对面果然有东西。
大晚上的,垃圾站附近当然人烟罕至,从垃圾站到居民楼一片全是绿化带和围墙,岑行站在围墙一头,影子投在围墙上,是个修长挺拔的人形。
另一侧就不是了,就算因为光照原因变形,围墙上的影子也至少有两米高,下半身不能叫“腿”,叫“下肢”更合适,呈现微微曲起的姿态,肌肉虬结,发力猛蹬一蹿十米不是梦。
岑行把视线从影子移到对应的狼人身上,后退半步:“你要干什么?”
拉里紧盯着这个落单的人类,缓缓咧开嘴唇,露出交错的尖牙,在月光下是森然的白色,每一颗都像是小型的匕首。
“……不,不行……这里是居民区,人太多了。”岑行抬手扶住左边额头,眼瞳里的金色在掌心的遮掩下明明灭灭,但暴露在拉里视野里的右眼还是温顺的黑色。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稍稍抬高声音,“我无意伤害你,也不想打扰住在这里的人。请你现在离开,就当没有见过吧。”
拉里缓缓蹲低身体,小腿发力,向着岑行猛扑过去,与此同时伸出尖利的前爪,张开的嘴里全是锋利的獠牙。
他扑了个空。
在他身后,刚才交错间躲过一击的人慢悠悠地抚平肩头的褶皱,依旧是那个清朗的音色,语调却是异样的低柔平和,听起来和之前略显紧张的颤音截然不同:“本来该放你一马的。不过既然你这么热情,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教教你。”
他的影子骤然变动,不再是倒映出的人形,而是四肢着地的动物,肩高和本人的身高差不多,四肢匀称,身后拖着九条雍容的长尾,在围墙上长长地蔓延出去。
墙上的九尾狐朝着狼人扑过去,甚至不需要降低重心后弹跳的步骤,直接准确无误地把狼人的影子压在利爪之下,低头一口咬穿它的咽喉。
拉里颈部一痛,鲜血喷溅,他惊恐地用爪子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但那一口精准地咬穿了气管和动脉,鲜红的血喷射出去,打湿他身上丰厚的毛发。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跌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仍然只有人类气息的身影,只看见一双璀璨的金瞳,明亮得犹如太阳。
“听好。怜悯是人的美德,”金瞳的人注视着濒死的狼人,微微含笑,语气却冷得仿佛宣判,“我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