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到了几时,黑色的夜空突然被一道闪电划亮,紧接着就是雷声滚滚,忽如万马脱缰,忽又似冰山开裂,蓦地里一声大响,自半空劈下,直震得大地都摇了三摇,晃了三晃。
了空从睡梦中被一乍而起,心砰砰跳得厉害。雷声不停不歇,翻翻滚滚,一声声在云霄中怒炸。一会间,大雨便如沧海盆倾,银河倒泻。
只待雷声响了多时,雨才渐渐收了势头。人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了空却未料风云所挟,来的竟是如此突然与滂沱。他朝窗外一望,猛然想起马儿还拴在外面,于是便赶紧拎起油灯走到门口查看,却哪里还有马的踪迹。
雨终究还是收住了,风也停下来。夜又恢复了宁静,只是廊下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更显破庙的清冷与幽静。忽然,一声凄惨的鬼啸打破了深夜的宁静,紧接着,这如狼嚎一般的鬼啸,立即引起一群孤魂野鬼的回应,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让人心不寒而栗。
有鬼在哀伤,那声音像在抽泣,时而嘤嘤细细,时而凄凄厉厉,不绝如缕,一点点沁人肺脾。还有痴情的鬼像是在唤魂,发出一声声叹息,接着唱道:袅袅青烟焚上天,谁人见过鬼蹁跹?离别隔断阴阳路,痛苦悲戚也枉然!更有愤世的鬼在愤愤人间的不平:草菅人命见谁怜,读书万卷遭人嫌。魑魅魍魉寻常走,阴风阵阵去又还。江山唯有草木真,万户几家腹心言。天南地北剩龌龊,不如早上蓬莱船。倒是似乎还有一个开心的鬼,在众鬼悲鸣声中,咯咯的冷笑不停,嘴里也不停的重复一句话:阴间无日月,哈哈,阳间无青天,嘿嘿!阴间无日月,哈哈,阳间无青天,嘿嘿!这笑直刺入耳管,让人心里一阵阵觳觫。
在这暴雨之后的深夜,在这破败不堪的寺庙里,在这群魔乱舞的鬼叫声声中,怎能不令人心生恐惧。然了空身为出家人,自恃没有做过亏心事,自然也不怕恶鬼来敲门。只是夜雨走失了良马,心里烦闷,又在这孤寂、冷清、悲凉的环境中,想起自己往年经历种种,不禁感慨万千,他轻轻地推开窗子,叹了一声:“阿弥陀佛,众生皆苦也”
了空站在窗前,低着头,念了一会经,忽闻到一阵阵香气,像是烤熟的肉,确切地说是烤熟的狗肉,毕竟他出家前,也曾吃过几次烤狗肉。了空正心里疑惑,何来肉香?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长夜漫漫,想必大师腹内也早已空空,不如来吃点狗肉,喝口美酒,岂不快哉。”了空回过头,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一白衣男子,斜着身子靠着佛身,一手握着一条烤熟的狗腿,一手握着一酒壶,冲着自己微笑。了空上前又仔细看了看,心中惊道:这不是那老乞丐的徒弟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带着疑惑问道:“原来是施主,不知施主为何要跟踪小僧?”那白衣男子直起身,笑道:“大师误会了,今夜我来,是特意要答谢大师的救命之恩。而且我师傅也怕大师遭人毒手,因此特吩咐在下暗中保护。我看大师栖身破庙,赶路十分辛苦,特带着烤熟的狗肉和买来的好酒,想请大师一起享用。”了空摇摇头道:“阿弥陀佛,小僧为你求情实属举手之劳,施主不用放在心上,说什么救命之恩,施主言过了。阿弥陀佛,小僧乃佛门弟子,又怎可喝酒吃肉,还是请施主自己受用吧。施主的心意,小僧心领了。”那白衣男子将酒肉放下,一礼道:“大师真是慈悲心肠,令在下十分佩服。只是还不知道师傅您的发号与来历”
了空回了一礼道:“小僧法号:了空。出家前俗家名唤做:齐迹。小僧乃西部一小庙和尚,奉师命寻找江湖传言医术高明的施神医,求得一剂良方,解除我西部百姓的瘟疫之苦。”那白衣男子点头赞道:“了空大师真是得道高僧,胸怀大爱,为了黎民百姓,甘愿受这风餐露宿之苦,令在下万分敬仰。不瞒大师,这位施神医,在下倒是了解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了空听白衣男子如此说,有些着急,忙问道:“施主,请务必告知小僧这位施神医的下落,小僧感激不尽,阿弥陀佛。”那白衣男子却不慌不忙道:“这施神医确实大有来头,大师莫急,听我慢慢说来,现在天黑夜冷,还是请大师先吃些酒肉垫垫肚子吧。”了空摇摇头道:“小僧岂敢,师傅曾经教育过小僧要慎独,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要心中有佛,佛在心中,不可破心界也,还是请施主自便吧。”
白衣男子见和尚不吃,便对着那残旧的佛像,喝了一大口酒,又啃了一口狗肉笑道:“岂不闻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修心不修口,也可成佛”听他如此说,了空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只是这阵阵肉香,阵阵酒香,不一会便充斥了整个佛堂。
白衣男子酒饱饭足,忽对着门外大声喊一句:“四个丑鬼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夜半惊人,殊为无礼。”了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外站着四人。确切地说这不是人,是鬼,因为这几个人都没有一点人的样子。
其中一鬼身穿红衣,干瘦如柴,披头散发,满脸刀疤,指着了空问道:“和尚?”了空不解地点点头。另一鬼身穿黑衣,身宽体胖,面容颇黑,走路有些瘸拐,也问道:“是你今天打死了郝爷的爱犬。”了空又点点头。“哎!”有一鬼忍不住叹了口气,摇着摇头,走过来悲哀道:“你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你躲不过去了。”齐迹见此鬼身材高瘦,一身白衣,面容颇白,似涂了粉,说话轻柔低调,有些像女扮男装的戏子,于是回道:“小僧也未想躲,现在这位吃的,便是那只被小僧一掌打死的狗。”说完,斜了一眼那白衣男子。白衣鬼长长叹了口气,随后唱道:“得罪了郝家,我们可真想为你哭呀、、、、”可白衣鬼还没唱完,就被一穿着艳丽,看上去男不男,女不女,说话阴阳怪气的鬼打断了,只听他笑嘻嘻道:“哭有个屁用,他的一条腿已经进了棺材,嘻嘻,今晚就我们帮他把另一条腿也送进去吧,哈哈”说完,又是一阵鬼笑。了空见刚才那几只鬼,要么是一身红,要么就是一身黑或一身白,而唯独此鬼,一张脸七颜八色,身上穿的更是五彩缤纷,却总是嬉笑不停,几乎说一句话,便笑一口,也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多可笑之处。
听完这死鬼的话,了空吓得禁不止后退了两步。白衣男子却怒道:“你们这些鬼都不长眼睛吗,小爷在此,也不招呼,还在这说大话,我看你们早就应该成真鬼了”。他这一说,四鬼便一齐叫唤起来。那白衣男子用力一吼:“别他妈鬼叫了!烦死了!”他这一吼,四鬼不叫,反倒都哭起来,那哭声真叫人受不了,可以说是世界上最难听的哭声大聚合。了空不由地问:“何故哭泣?”其中一鬼道:“一会就要死人了,我们几个先提前哭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