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
第11章
老畜生能当着一家之主的面放出这样的消息,那一定是有备而来。倪旖一边骂他阴险,一边又沉沦。
这男人哪都不好使,皮囊是真没得挑。
车里这一次,他还是做了措施。还行,有点男人样。
清梦中,两人被敲门声吵醒。
厉钊掐了把眉心,下床前,顺手帮倪旖掖了掖被子。倪旖睡相真心难伺候,一晚上可以转成180度,把被毯全压在大腿下。
厉钊脾气大,也不顾睡美人有多美,照着倪旖的臀狠狠打了一巴掌,倪旖毫无知觉,翻了个身继续趴着。
这个姿势,压根是不给机会让厉钊做人。几次城门失守后,倪旖这睡觉的坏习惯,改正了大半。
身边一空,倪旖的睡意也渐醒,细听,门外有女人的声音。
厉可儿昨晚被厉康实狠狠批评,她觉得特别委屈,跑过来跟她哥闹。
“我怎么造谣了,爸自己做错事,为什么要骂我。”
“我明白了,是姓倪的故意陷害我,呜呜呜,叫她出来,我要跟她打一架。”
厉可儿扒拉厉钊的手臂,哭得伤心欲绝,“哥你是不是不爱妹妹了。”
“嘿。”倪旖穿着吊带丝绒睡裙,长发如瀑,慵懒地倚靠卧室门边,“把手松开,他爱的是我……这个妹妹。”
厉可儿捋气袖子,气鼓鼓地要冲向前。厉钊皱了皱眉,单手提拎着她衣领,把人给拽了回来。厉可儿太受暴击了,湿漉漉的眼睛睁大。
倪旖走过来,先是推开厉钊,“一边儿去。”然后抓住厉可儿的手,“你跟我进来。”
厉可儿虽有娇小姐脾气,但多半是倚仗家世。她太清楚,倪旖可不是靠着谁,她身上这股张牙舞爪的劲,全是自己实打实的修炼。
“放开我!”厉可儿扒拉着门板,扭头求救,“哥,哥。”
厉钊置若罔闻,脸别向一边。
倪旖把门关紧,“闭嘴,吵。”
厉可儿看猛兽似的,“你,你要干吗?”
倪旖双手环胸,问:“你爸对你哥到底做了什么?”
“对我哥?”厉可儿哼,“他怎么舍得。”
倪旖眉心蹙了蹙,“没有被赶出家门?”
“巴不得儿子天天回家吃饭。”
“没有被赶出集团?”
“我爸就这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自己作死。”厉可儿嘁了嘁,“不子承父业,我哥也能风生水起。但我爸没了我哥可不行。”
“断绝父子关系呢?”
“为你?”厉可儿翻了个白眼,“你可不值。”
倪旖确认了。
厉钊骗她。
装可怜虫,装落魄,装失业。什么名下财产都被冻结,被集团赶出董事会,都是瞎编。
厉可儿连连抱怨,“都怪你,跟我说我哥跟我爸闹僵,不然我也不会对别人说。你们俩的事儿,让我顶黑锅。黑心。”
倪旖点了点头,“所以,倒成我罪大恶极了?”
厉可儿有点发虚,“反正你也有错。”
倪旖笑了笑,“天之骄子,做什么说什么都理直气壮,我错,我有什么错?被你哥这种变态缠上,我难道还要感恩戴德三跪九叩?”
厉可儿眨眨眼,好像有点听不懂。
唯一能懂的是,倪旖这反应不太痛快,等会自己必定会挨哥打。
“你别跟我拽文,我不是这个意思。”
倪旖没说话,拽着她的手打开门。
厉钊看过来,目光审视。
倪旖懒得看他,连哥带妹,通通赶了出去。
“嘭!”
厚重门板喂他们吃了一嘴闭门灰。厉钊打电话,发信息,敲门,都没反应。他的怒意如此明显,厉可儿吓得一哆嗦。
“你又惹她了?”
“我哪有!我还莫名其妙呢!这女的真是好大脾气,比我脾气还大!”
“你能跟她比?”
“……”
厉钊不耐烦地纠正:“我说过,要叫嫂子。”
厉可儿三连暴击,真切感觉兄妹关系岌岌可危。
厉钊沉着脸,要走。
“哥。”厉可儿怯怯把人叫住,“她说了一句话。”
厉钊转过身。
厉可儿声音渐小,“她说,她也想知道,被偏爱的滋味。”
就这一句话,借他人之口,踩在厉钊心尖,快碎了。
—
倪旖开始不搭理人。
厉钊的一切联系,全部置若罔闻。敢情儿他是天王老子,是非黑白都任他拿捏了是吗。
倪旖不信这个邪。
厉钊起先,还维持一贯的简单粗暴。他的手机号,倪旖已经拉黑了。换陌生人的,倪旖也不接。没辙,厉钊直接找到一个澄澜实业最大的客户之一,用客户的手机给倪旖打电话。
倪旖接得飞快,语气甜腻亲和:“陈总。”
厉钊冷声:“叫厉总。”
倪旖服气到无言以对。
一时沉默,静得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在交织流窜。倪旖猜,一定是厉钊耐不住先开口,并且绝无好语气。或许还会用澄澜实业作为威胁。
这男人的疯批手段,她太了解。
倪旖甚至想好了怼回去的话,獠牙尖爪,也定不让他好过。
确实是厉钊先开口。
他说:“倪儿,我错了。”
倪旖怔然。
厉钊道歉了。
且只有身临其境的时候,她才发觉,这样的厉钊,像深海龇出来的海藻,一点点缠住她,以温柔之力,点点浸透。把她从隔岸观海的位置拉下,与之共沉沦。
倪旖忍着眼眶热意,平静问:“错了哪一次?”
一语双关地抛回去,然后挂断电话。
你既扰我心池,不让我安生。我也要搅风卷浪,让你慌阵脚,乱心神。
自此,厉钊的电话再也不打了。
厉可儿发现她哥回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并且倪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太诡异了。
她鼓起勇气,磕磕巴巴地问出口:“你,你是不是跟那个女,不,是嫂……姓倪的,分、分了?”
端着花茶的龚芸刚走到墙角,脚步一顿,多日忧心的面容,忽然起死回生了。花茶不送了,龚芸高兴折返。刚要下楼,就听厉可儿娇声大喊:“站住。”
“你是不是偷听我和我哥说话了!”厉可儿气急败坏,“我可告诉你,这个家,也就我爸拿你当回事,在我面前可别摆谱。”
龚芸赔笑脸。
厉可儿眼珠一转,“你以为倪旖和我哥分手了是吗?”
龚芸笑容不自在了些,但欢喜还是露出痕迹。
厉可儿换着胸,抬着下巴,“你只听了我那句,没听到我哥怎么答的吧。他说,分个屁。我永远只有这一个嫂子。”
龚芸脸色骇变。
厉可儿高傲道:“你猜我爸在你和我哥之间,选谁?可有点自知之明吧。”
手抖,茶具碎了一地,龚芸落魄而逃。
那是个很平常的周五。
倪旖刚准备开会,进会议室之前,她接到一个本地座机号打来的电话。
是医院。
龚芸自杀了。
—
倪旖开车过去。
私护病房的装潢如豪华酒店。如果不是监测设备和吊瓶架,会以为走错了地方。龚芸躺在病床上,闭着眼,脸色是苍白的。
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割腕。
倪旖坐在床边,背脊挺直,静静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和她有着血浓之情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永远这么决绝。
龚芸年近五十,但一张脸保养得宜,就算病中,也只是徒添娇柔,不见一丝丑态。她缓缓睁开眼,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睫毛微颤的频率,都如设计好似的我见犹怜。
龚芸看着倪旖,虚弱说:“宝儿,别怪妈妈对自己这么狠。”
倪旖:“你只对我狠。”
龚芸泪眼婆娑,“妈妈也是没办法,你还年轻,我没了你爸,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我也想要一个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