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过耳,吹动院中凋零的树木,在黑黢黢的夜色之中发出极微弱的声响。
慕昔行替小公子治好了伤,起身踏过地面光影渐淡的法阵,径直走到了庭院的中央。
只见,院子正中的水潭之畔,一柄刻着星宿暗纹的长剑正插在妖物的躯体之上,刃若寒霜、落影憧憧,泛出月白色的光芒。
男人长袖微动,剑身立时凌空而起,如雪光初盛,幻作掌中无形。随后,他抬步上前,似是想查看一下地上的妖物,可就在他曲身的刹那,一道浅紫色的光芒破空而至,狠狠洞穿了妖物的躯体,将它的尸身化作齑粉,向周围四散开去。
“爹!”伴随着不远处少年饱含惊喜的呼唤,一个穿着深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只见,他面容英挺、双目深邃如潭,手中握着的一支紫阳木仙笔正透着淡淡薄光,尽显仙风道骨之意。
“慕峰主,”男人目不斜视,直接忽略了自家儿子略显聒噪的叫喊,缓步上前,朝着慕昔行揖礼说道:“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慕昔行眉眼轻抬,微微颔首道:“经年不见,北宗主功力大进,更胜从前了。”
“在慕峰主的离尘剑面前,重煜的符箓咒法不过是些难登台面的雕虫小技罢了,”中年男人极为自谦地摇了摇头,侧身望向身后的水潭,沉下面色道:“都说疫鬼傍活水而生,没想到竟会在此处出现。”
闻言,一道极淡的锋芒骤然从慕昔行的眼中划过。他没有应和男人的话,只颦眉问道:“北宗主今夜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我本是受朋友之约来云阳城游冶叙旧。适才席间降妖盘异动,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兔崽子二话不说就冲出来捉妖。我为了寻他,才顺着法阵的光芒,一路找到了这里,”中年男人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朝着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少年高声喝道:“玄儿,还不赶紧过来拜见慕峰主!”
少年一缩脖子,干笑两声,快步跑上前,极为恭敬地抱拳拜道:“陵川北氏,晚辈司玄,见过沧云慕仙尊。”
陵川北氏?!沧云仙尊?!
听见少年的话,小七不由愕然瞪大了眼睛。
纵然东黎国百姓不是人人都有仙缘,对于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门派世家也知之有限,但要说起陵川北氏和沧云仙山,确是街尾巷闻、声名远扬了。自八年前的那场天息大战后,当时的仙门第一世家云阳萧氏因勾结魔族被众门派联手剿灭,而陵川北氏却因清剿魔族有功,一跃成为了仙门中的翘楚。
八年来,家主北重煜带领着弟子们斩妖除魔,在民间声名大显;他的大女儿则是被新皇纳作贵妃,一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两。至于沧云仙山,成名的时间便更为悠久了。因为上百年来,修真界一共才出了四位得道飞升的修士,无一例外都是出自沧云。
而此时此刻,世人口中时常提起的北家家主和沧云仙尊双双出现在这间破败荒废的宅院、出现在自己面前,着实让小七生出了一种镜花水月般的不真实感。
她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被疼得一阵龇牙咧嘴,才确定了眼前所见并非虚妄。她抬头呆呆看向慕昔行出尘绝世的面庞,就见男人容色清冷,语意淡漠地说道:“北公子言重了,我不过是一介寻常修士而已,担不起仙尊二字。”
“慕峰主哪里的话,”北重煜的脸上浮出极为热络的笑容,颇有些讨好地说道:“离尘剑集天地之气、破万法之恶,若是慕峰主不嫌弃,我过几日便把犬子送上沧云,交由慕峰主指点□□。”
“北家贵为仙门之首,我沧云就不越俎代庖了,”慕昔行目色微沉,声冷如霜:“况且,我并没有收徒的打算。”
听到慕昔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语,北重煜眼角抽了抽,呵呵笑了几声,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公子和小七,状似无意地岔开话头道:“这两个孩子是……?”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陡然从院门外传来。顷刻过后,舒绥带着一队兵士,火急火燎地冲进了众人所在的院落。
“北宗主?!”看见北重煜,舒绥先是一愣,匆匆拱手揖礼,随后他瞳孔骤缩、容色大变,冲到小公子面前急声说道:“辰儿,你受伤了?!”
“父王,我没事,”小公子抬起手臂挥了挥,指向慕昔行的方向道:“刚刚水里有个妖怪打伤了我,慕公子已经帮我疗过伤了。”
闻言,慌乱的神色在舒绥的眼中逐渐淡去,他摸了摸小公子的头,转身行至到慕昔行面前,曲身下拜道:“慕师叔,你对我家辰儿的恩德,舒绥今生铭感五内、难以为报。”
“出沧云、入红尘,旧日的称呼便无需再提,”慕昔行神情疏淡,敛目说道:“云阳之地河谷甚少,本不该有疫鬼现世,只怕今夜的妖物,是有人刻意为之。”
舒绥听罢,长眉紧蹙,肃了神情说道:“疫鬼过处,千村薜荔、万户萧疏。今夜之事关系到云阳百姓安危,我这就着人去清除秽物、查明真相。”
“我陵川离云阳不远,若疫鬼横行,只怕也难逃其害,”北重煜蓦然出声,满脸义不容辞地说道:“仙门中人本当以斩妖除魔、泽陂苍生为己任,重煜在此,愿助端王一臂之力。”
舒绥面色沉凝,敛衽揖礼道:“本王代云阳百姓谢过北宗主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