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说：“小公子，小道瞧你也并非像是不讲理之人，这黑龙虽然是你降伏，但我等亦非没有出力，若非我们清风观先在此布下困魔阵，将这头龙困在寒潭之中不得逃脱，小公子你也没有降伏他的机会。”

我以食指点着小蛟的脑袋随意问道：“然后呢？”

老道答说：“福生无量天尊，自是见者有份，我们要这黑龙的护心龙鳞与他脊间七寸筋。”

真会谋算，龙族不论是否正统，但凡化得龙身，身上皆有护心龙鳞，然而护心龙鳞五百年才生一片，集一身法力于此，龙族若无练出龙珠，一旦失去护心龙鳞，不出三日，必然垂垂老矣，焉能留下一条命在？若再抽了龙筋，只怕当场即死。

“普天之间，恐怕还没人能从我手上抢走什么东西，”我半蹲下.身，向这黑衣少年问道：“就是你在百越兴风作浪？”

少年的眼神好似刀子一般锋利，只听他咬牙骂道：“你们这些虚伪至极的求仙问道之人，此前为求仙问卜断我龙骨，如今又要给我按上什么罪名来将我抽筋扒皮？”

看来洪水一事，尚有旁因啊。

我挑起少年的下巴，笑道：“来，把你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说不得便替你洗清冤屈为你报仇。”

黑衣少年猛地偏过脸，恨恨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就是有通天的本领，能将中坛元帅大天尊请来将我挫骨扬灰，我也不会把袭月夫人的下落告诉你们。”

信息量有点大啊......

因着这头黑龙让我想起当年遗恨，我略一动念，将三头六臂金身法相显现在他神识之中：“行了，不逗你了，冤说冤，恨说恨，将实情一一道来，本太子必然为你做主，”

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眼中有些惊惧：“你.......真的......”

“我就在你面前，说吧。”我收起束在少年身上的混天绫，他扶着腰挣扎着站起来，瞧着那几个道人的眼神满是警惕。

“......”我叹了口气，随手在地上划出一道金线，“越雷池一步者，死。”

黑衣少年闻言，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些许震惊，就差把“神仙不是不杀人吗”的疑问写在脑门上了:

“我本是在百越的寒山寺内修炼了五百余年的一头蛟龙，我保他们寺内安泰，他们感我善念，也将我的形象雕在佛殿内梁柱上，让我受些香火以助修行。

但是好景不长，在一百多年前，百越来了一批捕龙人，他们有一面专克我们这些非四海正统龙族的镜子，又专抓那些正要渡劫或是方才渡劫尚未恢复的蛟蛇一类，将他们抽筋扒皮取鳞，再以天价卖给那些一心求仙问卜的道门弟子。

那时我正临渡劫化龙，却不知是怎么走露了风声，引来了那伙捕龙人，寒山寺僧被他们一夜屠尽，以至我妄动杀心，渡劫失败。”

黑龙少年话到此处顿了一顿，我扫了一眼旁边那些道人，随即收回目光，垂眸向少年问道：“既然那面镜子专克你们非正统的龙族，你又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黑龙少年说道：“这个说来话长。”

我道：“那就长话短说。”

“我本体原非黑龙，而是一头白蛟，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那日在劫雷之下，我因瞧见寺内火光与喊杀声，联想到近日无故消失的两个朋友，以及他们拼死让手下传出来的捕龙人消息，一时间动了杀心，这才导致渡劫失败。

我想着渡劫失败又逢此一难，终归是难逃一死了，这些捕龙人为了抓我，在寒山寺内如此造孽，我总得为寺内僧人将这仇给报了，遂拼死一战，也杀了几个捕龙人。

奈何我渡劫时消耗法力不少，又让天雷伤了些，在那面镜子下难以挣脱，他们断了我七寸龙骨，抽了我修成的龙筋。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到底给了我一线生机，我以为自己必死在那些捕龙人手上的时候，有个如鬼魅般的粉衣女子撑着一把纸伞踏进了寺中，说着‘终于找到你们了’、‘杀人偿命’之类的话。”

我默默扫了一眼小水蛟，小水蛟睁着一双大眼睛听的聚精会神，不知怎的，我突然就想到了他那孤身一人前去为夫报仇的娘。

黑衣少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些捕龙人闻言，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面上泛起惊恐，见我尚在挣扎，怕我临死反扑，故而不敢随意将照在我身上的镜子取走。

其余人满面惊惧地从衣袋里取出了好几个成型或是还未成型的镜子来，齐齐往那粉衣女子身上照去，但她完全不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只冷笑着问他们‘你们这些半妖，胆敢将我三哥的逆鳞做成针对类龙之属的法物，又以此物镇杀我夫，可曾想过会有血债血偿的一刻’。

之后持伞与他们斗作一团，打毁了那些镜子，与那几十个捕龙人战了个旗鼓相当，捕龙人见占不到便宜，还损失了一些同伴，他们此时觉得我已然被抽了七寸龙筋，相比于那女子来说，已经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了，事实也是如此。

不过，那面镜子对那女子来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威胁，但也有些影响，她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捕龙人能够站起来的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全都失去生息，那面镜子落地，粉衣女子将其捡起，嘀咕着还差最后一个，随后到我面前对我说‘我怎么说也算是救你一命，现在你帮我一个忙，我再给你指条生路，如何？’

我应了她，她告诉我说这悠岳潭里有条渡飞升劫失败的黑龙，已是垂死之际，我可在它意识消散的同时，抢占这副完整的壳子，如此可得生机。”

听着怎么感觉那粉衣女子像是东海那位与妖蛟成婚导致龙王与她断绝关系的小公主听月呢？

我道：“那女子便是你口中的袭月夫人？”

黑龙少年点了点头，我又问：“洪水一事何解？”

黑龙少年说道：“天地良心，百越水患与我无关，是这些清风观臭道士的祖辈曾从捕龙人手里买过东西，知道龙族一身是宝，他们这才用引水符箓做阵，引东海之水行凶，嫁祸给我，好师出有名罢了。”

我不好明着可怜这小黑龙，只好拐着弯儿的同情他：“你是如何断了龙骨？”

少年咬牙恨道：“一个月前，他们趁我睡觉时用定身符箓偷袭，将我定住之后，用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几条龙筋将我捆住，生生打断了他们祖传的三截蛟骨，我这才被他们截去三尺龙骨。”

一个小道士红着脸驳斥：“妖龙休得胡言乱语污蔑我观清誉。”

为首的老道上前将小道士拦在生，挥动拂尘：“无上太乙渡厄天尊，妖孽惯会欺骗世人，小公子莫要被他巧言欺骗，迷了心智，我等已将妖龙大兴洪水祸及世人一事上告中坛元帅太子爷哪吒，想来三太子不日便会派下五方神将下界降妖。”

念太乙天尊有什么用？他亲徒弟就在你们面前，佛祖来了也救不了该死的鬼。

“哥哥，他们坏，欺负人。”小水蛟睁圆了双眼，气鼓鼓地瞪着那帮道士，泪水随着黑龙少年的话语打湿了他趴着的石碑。

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我将目光瞧向拿几个道士，默念了召唤咒，唤来百越本方土地，询问他们所言真假。

土地说：“三太子，小黑龙所言句句为真，当年的寒山寺在此地颇为灵验，其中也有他的功劳，整寺一夕之间覆灭，不像是出自普通人的手笔，小仙也曾想过上告天庭，但被当年的清风观主拦住，说是寒山寺为妖龙所侵，寺僧皆受迷惑，故此请捕龙人降妖伏魔，鉴于清风观左供救苦渡厄太乙天尊，右供降妖伏魔中坛元帅，小仙这才止了上告之心。”

我反问道：“土地言外之意是这清风观为非作歹许多年，依仗的是我师徒二人？”

土地躬身道：“太子爷息怒，小仙绝无此意。”

几个道士面面相觑，我挥挥手让土地退下，向这黑龙少年问道：“你可要跟我走么？”

少年问道：“我的龙骨想来已被他们炼化成器，我若跟你走，你可以治好我被截断的龙骨么？”

讨价还价么？

想着我那龙三哥哥当年便没这个运气，我看着黑龙少年，笑道：“算你的运气好，我曾法降九十六路妖魔，战利品里正好有一杆能够呼风唤雨的龙魂旗，旗杆内藏一截九尺黑龙骨，说不定还真能治好你那被截断的龙骨。”

“那我跟你......”黑龙少年刚刚应承，小蛟忽然跳到我的肩膀上大喊道：“哥哥，他们要跑掉......”

“定。”言出法随，几个道士瞬间着了我的定身法，我接着念动召唤咒唤来雷公电母，一时间风雷大作，他二人在云间问道：“三太子召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这几个道士出身百越第一大观清风观，赏善罚恶，一一查明。”无论善恶，自我手下，从不冤枉任意一人。

雷公电母领了命，拘了这几人纵光而去，我将黑龙少年从地上拉起来，正要将小水蛟收起来时，忽闻一阵山蹦石裂之声，他偏着圆圆的脑袋，眨着水汽氤氲的眼睛惊呼：“哇，好亮的一道金光啊！”

我抬眸望去，自东方处，一道金光射冲斗府直奔南天，颇有些气吞山河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