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说的“百年王朝,千年世家”便是这个道理。
大晋政权几乎被门阀士族集团所垄断,世家大族的子孙后代生来享有特权,而寒门庶族想要建功立业实乃难上加难。
傅臻多年来征战四方,一来是为平定蛮夷,二来也有意在行伍之中扶植寒门子弟。
如今的车骑将军沈烺便是出身寒微,从小小的参军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这是大晋百年来第一位身居高位的庶族子弟,也让无数寒门看到入朝为官的曙光。
可这道曙光,无疑灼伤了门阀士族的眼睛。
傅臻虽同出崔氏一族,明里暗里行的却是打击贵族、扶持庶族之举,一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子弟还未看到眼前的危机,太傅崔慎等人却看得清楚明白。
车骑将军沈烺军人血性,不拘小节,上安城处处是崔氏的眼睛,不怕寻不到错处。
崔氏若是想拉个人下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法子若是太过激进,傅臻跟前也不好交代。
这一拖下来,倒叫御史中丞之女顾嫣瞧上了那寒门将军。
御史中丞顾襄出自江东顾氏,不比十大门阀世家显赫,然世代清官廉吏,鲜少蝇营狗苟之辈,在大晋士族当中算是一股耿介清流。
御史中丞为人黜邪崇正,在朝中负责监察百官,一直处于中间立场,对寒门子弟并无偏见,反倒有几分欣赏这些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军功卓然的武将。
顾襄之女顾嫣性子爽直,见不惯小妾通房之流,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点便将大越十之八九的男子排除在外,而沈烺又是个死心眼的,认准的人此生都不会改变,两家一拍即合,商量着年底完婚。
可在议婚前夕,顾嫣在天宁寺祈福时突遇厢房走水,彼时身旁只有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待救火之人赶到时,里头却只寻出两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尸与一只鎏金双蝶戏花步摇。
那步摇便是沈烺所赠。
原本不出这一桩事,崔王两家都会插手,否则士族和庶族一旦打破壁垒,开了联姻的先河,往后的情势更会一发不可收拾。
谁承想这顾嫣竟先一步出事,究竟是其他世家从中作梗,还是自己出的意外,已不得而知。
汪顺然入殿禀告时面色极为凝重:“大理寺审理了三日,结果是寺中洒扫的小僧弥起夜时不小心撞倒了门外的灯柱,大火烧起来,自己又不敢去唤人,顾姑娘的厢房住得又偏,救火不及时,这才导致惨剧的发生。大理寺判的是过失杀人,那小僧弥如今已画押认罪,两日后处以绞刑。”
傅臻抬眸:“你信吗?”
汪顺然背脊一凉,抬手抹了把冷汗。
这一点他自然能想到,倘若当真是意外,在这个档口似乎太过巧合了些,可若说不是意外,背后谋划之人可谓是滴水不漏。
汪顺然迟疑道:“太傅与司寇两家亦在暗中调查,这次恐怕不是崔王两家的手笔。”
傅臻屈指扣在榻沿,思忖良久,“事情没那么简单,派人暗中查清楚,莫要寒了老臣的心。”
汪顺然忙躬身应了个是,心下感慨,他平日里虽疯,但在有些事上从不含糊。
傅臻沉思片刻,寒声问:“沈烺呢?”
汪顺然默了默,小心翼翼回道:“沈将军……近日不大好,大理寺审讯那几日,沈将军的身份进不去,在大理寺衙门外不眠不休,站了整整三日,就为等个结果。”
沈烺为傅臻一手扶植,跟着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被一个姑娘压垮了脊梁,傅臻怎会不动怒。
眼见着他下颌绷紧,面色极沉,汪顺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沈将军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认死理!这两日在沈姑娘灵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整个人脱了层皮,憔悴了不少。”
傅臻冷哂一声,眸中戾气摄人:“朕将他提拔上来,不是让他失魂落魄,为个女人醉生梦死!不想活是吧?传朕的口谕,沈烺公私不分,玩忽职守,杖责一百军棍!打完即刻动身去守江州,让他吹吹冷风,醒醒脑子!”
汪顺然眼皮子直跳:“一百棍下去,人怕是都……”
傅臻道:“信王不是想入京瞧瞧朕的病情么?让沈烺去江州挡着,此去难免一战,打死了就当朕成全他,跟他的心上人双宿双飞去。”
汪顺然战战兢兢地应着,生怕他气得头疾发作,血洗玉照宫,忙颠颠地退出大殿,招手唤来下面的宫人,“去兰因殿唤姜美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