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本宫也该给阿娘一个交代。”
太平合上双眸,她被禁足并不是什么坏事,甚至阿娘把婉儿一并打发回来,就证明阿娘并不想真的治罪婉儿。
婉儿眸底闪过一抹疑色,她记忆中豆蔻年华的太平,不会想这般远。
难道她……
这个念头再一次涌上心头,婉儿强忍下想问她的话,太平若不是重生之人,会回答“不是”,倘若她是,她也会回答“不是”。
上辈子她伤太平那般深,那些锥心的话句句见血,换作她是太平,绝不会轻易坦承重生的事实。
与其猜疑来猜疑去,倒不如暗中试探一二,兴许会有所得。
当夜,天子李治宴请吐蕃王子,群臣同饮,歌舞不绝。吐蕃王子没有再提和亲之请,李治也乐见其成。
酒宴正酣时,武后称醉命太子李贤搀扶先回紫宸殿。
李贤惴惴不安,知道今日这小把戏,只怕已被母后看穿了。
“都出去。”武后斜坐在榻上,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挥袖。
李贤暗舒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告退,便被武后唤住。
“太子留下。”
李贤忐忑不已,“诺。”
武后坐直了身子,当李贤对上母亲眉眼时,才发现武后脸上的醉色已荡然无存。他心中慌乱,当即躬身对着武后一拜,“儿,恭听母后训示。”
武后冷眼睨视着他,“太平是我的心头宝。”
李贤点头,“她也是儿的妹妹。”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敢在吐蕃王子面前胡言乱语?”武后语气寒凉,像是被拂了逆鳞的蛟龙,直勾勾地俯视着李贤。
李贤连忙跪地,解释道:“母后误会儿了,儿并没有胡言乱语。”
“太平只是公主,她挡了你什么路?”武后半个字也不信,继续逼问,“你明知吐蕃这次来大唐为了什么,你在王子面前夸太平越多,只会让王子对太平更感兴趣。”
李贤倒抽一口凉气,正色道:“儿知道错了。”
“为君者,心胸狭隘,为一己之私……”武后刻意念重那个“私”字,仿佛已经洞穿了一切,“连自己的妹妹都可以下手……”
“那吐蕃王子生得英姿勃勃,在吐蕃颇是得宠,民望也很高,其实……”李贤恳切地望着武后,“也算良配,不是么?”
武后冷嗤看他,“如此说来,太平倒要感谢你这个哥哥,如此尽心地给她寻觅良配。”
李贤拜倒,对着武后叩头道:“儿若知道母后不想太平远嫁吐蕃,就算给儿十个胆子,儿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用别人给你胆子,你自己便有。”武后往前一探,声音中透着一丝威压气息,“太平素来不喜读书,你在外搜集那么多诗文,不时送给太平,到底为的是谁,你以为本宫不清楚?”
李贤背心寒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武后故意在吐蕃王子面前提及上官婉儿,原是为了敲给他看。
武后的语气越来越寒,“你待她如此殷勤,若只是喜欢她,成人之美倒也不难。”
李贤袖下的拳头紧紧蜷起,不敢随便应话。
“可若是冲着她是上官仪孙女去的,本宫便只能先绝了你的念。”武后起身走至他的身前,双手负于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看他,“你问问你父皇,愿不愿意成人之美?”
李贤哑声道:“上官仪已经伏法,上官婉儿不过罪臣之后,就算收入东宫,最高只能是昭训。”
“是么?”武后冷笑,“日后你位登九五,为她平反时,可想过当年下令治罪的是你的父皇与母后?”
李贤的心思再被武后戳破,当即哑口。
“你素来喜欢结交文人雅客,百官夸你,陛下夸你,自然,平反的罪魁祸首绝对不能是陛下,那便只能是我这个阿娘了。”武后缓缓在李贤面前蹲下,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正视她的眸子,“二郎啊,你还是信了那个流言。”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
“辛苦怀胎十月的是我,闯过鬼门关把你艰难生出来的也是我。”武后突然笑了笑,笑意如霜,不带一丝温度,“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那也只是你的事了。”
李贤只觉全身都凉透了,今日的武后没有半点怒色,却比往日还要让人畏惧。
武后起身,淡声道:“退下吧。”
“诺。”李贤趋步退出紫宸殿。
武后静静地看着李贤消失在视线之中,眼底涌起一抹复杂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