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想握住什么,却只触及到一片虚空,林霜玄面露迷惘,忽然问:
“可是失去所有记忆的我还是我吗?”数万年前,似乎也有人这么问过。
“万年来,唯她一人……”
“神君福泽深厚,定能安然度过此劫。”乐凡对他忠心耿耿,听不得这话,立即出口安慰。
“但愿……”神仙大多清心寡欲,每每晋升都会历劫。
然而谁也料不到,天界最最清心寡欲的凤凰神君,竟会因失手在一个情劫上。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林霜玄看着祝珧沉睡的面孔道:“算是本君亏欠于她。”
神生漫长,几乎与天同寿,然而凡人不同,祝珧虽是沃民国人,寿数较之寻常人要多了些,然而终归有凋亡的一天,他只要陪着她将这一千年平安度过便是了。
夜里星辰颇亮。
祝珧伸了个懒腰,一不注意就将昼夜颠倒了,她心想。
不过天界本也并没有昼夜之说。
她用手撑着下巴,不错眼地看着窗外的星桥,一闪一闪,倒真应了“星桥”的名字——仿佛是由数万颗星星凝聚而成的,亮眼得很。
今日的星桥似乎格外璀璨。
有人在桥上漫步。
祝珧推开窗,夜风吹来,竟是格外的惬意。
桥上之人似乎也正在盯着她,透过那茫茫的距离,祝珧只感觉到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望向她的眼睛,直击内心深处。
下一瞬,她便出现在星桥之上。
“祝珧,我回来了。”祝珧望向面前这个笑容温柔的青年,看向他那双黑褐色的眼睛,仿佛方才所见的冰蓝色是她老眼昏花看错了。
林霜玄紧紧地拥住了她。
“你与我一起,我们相守百年,可好?”忽然就想起数年前的那一天。
满街火树银花,灯火辉煌,鲛人族派了使者前来求亲,她的花舆自主城中招摇而过,堪称是万众瞩目。
花舆上的公主头戴南海的夜明珠花冠,身着华丽繁复的宫裙,俯视着万千国民,唯独脸上不见一丝欢意,直到她看见那个青年。
祝珧才展开笑颜,当即脱下头上贵重的华贵,除去华丽的外袍,奔向了他——林霜玄。似乎已经等待了千年万年之久一般,欣喜和激动掩盖了所有的理智。
“你不是林霜玄。”祝珧面色冷淡,轻轻推开了面前人:“你是谁?”面上是浓浓的防备。
“姑娘这么快就把我忘了。”面前人缓缓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是白天见过的谢嘉。
祝珧拧眉:“是你?你不是凡人?我真蠢。”她忽又笑了开来。
“我来自大泽。”世上只有一人敢说自己来自大泽,那便是被囚禁了数万年的魔君。
谢嘉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折扇,晏晏笑道:“你竟不害怕本君。”世上之人大多闻魔色变,那些表露出惧意的人或者仙,早沦为了他扇子下的亡魂。
“你撞见了本君,我本该将你杀掉的,可是本君竟然心软了。”数万年来,这还是头一遭,他语中半含诱惑:“告诉本君,你是怎么识破的?”
这变幻之术,他自问登峰造极。
祝珧浅笑:“大约是,太过熟悉林霜玄了吧。”若是十年前,也许林霜玄还会这样对她,可这是十年后,当年看起来稚嫩青涩的凤凰神君,早就变了。
也许林霜玄从来没变,在天界的这个他才是本来的他。
不过,她也变了。
“真是有趣。”谢嘉将折扇收起:“本君看你在天界也待腻了,不如随我回大泽去,可好?”他挑起祝珧的下巴,看起来似乎是在询问,实则态度强硬。
祝珧摇头:“魔君何苦为难我一个凡人,今夜之事,我只当是在梦游,魔君无需担心您踪迹泄露。”
普天之下,也许只有她一人知道,魔君已然逃出大泽,恐怕他并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果然谢嘉笑了,神色充满了危险,低声道:“可惜迟了。”
那蕴含着罡风的神力倾泻而出,祝珧被尾风扫开,跌倒在地上,林霜玄的眼中泛出一抹幽深的蓝,祝珧想起,方才正是因为看见了谢嘉眼中的蓝,她才误以为谢嘉便是林霜玄的。
只是此刻两相比较,原来林霜玄眼中的蓝要更深邃些。
“堂堂神君,竟也会偷袭人。”谢嘉被不小心打到,吐出一口血,眼睛眯了起来,不怀好意的看向林霜玄。
“闯星桥者,死。”他眸中的深蓝色如同飓风一般,将要占据满他整个瞳孔,周身空间因为神力过于纯粹而逐渐变得扭曲。
魔君谢嘉邪邪一笑:你确定?”几乎是瞬息之间,他便来到祝珧身后,他的手轻轻搭在祝珧的脖子上,面上是宛如童稚的笑容,可只有祝珧才能感受到他手指之下其实时刻凝聚着浩瀚的魔力。
只要轻轻一捏,她即刻便会命丧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