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许仙和一思被留在客厅,面对那古怪东西想破窗而入时还是恐慌的,现在一看己方队友的表现,一时都不知该安心好,还是更加惶恐好。
一思喃喃:“原来……其他人看我发怒,是这种感觉。”
“我,我觉得应该不一样的,”许仙也被吓到了,略有点大舌头地道,“你应该不会抠烂窗,也不会吃人……”
一思:“……”
是,这么一比,他的病情还比较轻。
许仙都不敢往窗户边看了,反正之前聂小倩白裙飘飘的美好印象,现在已经彻底崩塌了……
聂小倩甚至尚嫌不够:“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扒你的皮!”
月光照进窗台,聂小倩的鬼影森森下,只能看见鬼物那一张快要窒息般的大胖脸,一双大眼睛都被勒凸起了,在翻白。青福这才想起什么,忙道:“等等,小聂,手下留鬼!”
系统本来还在虚弱地作呕:【……??】
我去!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看到小聂吃鬼、青福劝架?
青福暗示:“你忘了,上次讲好的,咱们正经捉鬼,先温柔劝说一下……”
“……”聂小倩还揪着那鬼物的胡子权衡了一会,才愤愤地挪开了。显然根本不想搞什么温柔劝说,只想凶狠撕鬼。
她很没有积极性地发动了技能,被动温言软语了一番:“……喏,都不说话,果然是死性不改!”
“不是吧姐姐,我觉得是语言障碍的问题!”司纪手软脚软地靠近,这才得以看清鬼物的全貌:这是一只高不过膝盖,胖如不倒翁一般的矮鬼,脸皮耷拉着褶皱,大约也是长着胡须的,不过被聂小倩扯掉大半。
“有点眼熟啊……”司纪嘀咕,又很纳闷,这可是个东瀛鬼,他上哪儿见过?
“唔,”青福回忆起来,“是木鱼达摩吧。”
僧人平日里念经所敲的法器,经年累月地弃置不用后,自木鱼中生出付丧神,所以发出的声音是“咄咄咄”,还带着寺庙的味道。
“那这寺庙荒废前该是很风雅,有樱花,也有温泉。”许仙文艺地说。
司纪却很震惊:“达摩?就这?就这?太丑了吧!”
一思也沉吟着说:“难怪眼熟。手游里也有这类妖鬼的形象吧,但是,经过了艺术的加工,合理的美化……”
也就是他们讨论的功夫,那鬼物也稍微从聂小倩的毒打中回过神来了。一对翻白的眼珠子猛地转下来,满含愤怒和憎恨,圆胖的身体越鼓越大,自腹部传出的木鱼声也愈发地响亮、空旷:“咄……咄……咄……”
聂小倩只觉足尖一痛,仿佛针扎一般,尖叱着倒飞几尺,那木鱼达摩便趁机飞腾起来,在月光下身体竟变得剔透。
夜风,月华,窗台,树影,旷幽的木鱼声与夜幕下万物合为一体。聆听着这木鱼声,心中一切贪、嗔、痴都仿若梦幻泡影,被逐渐抚平。
不光是司纪、一思,就连聂小倩脸上的怒容都慢慢消退了,大脑逐渐放空,看到木鱼达摩一步一晃地靠近,瞧见的却不是他胖而丑的身躯,而是个穿着僧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禅意的僧人。
那僧人于月色下抬头,看破一切苦难的双瞳带着抚慰、带着接纳,未执着木鱼的手伸来:“……深き般若波羅蜜多を行じし時……”
“——我靠!!”聂小倩一下从幻觉中清醒了,“说的东瀛话啊!!”
系统虽然因为青福,并未受蛊惑,但此时也不禁跟着震惊:“——小聂!小聂啊……现在都会说‘我靠’了……”
痛心疾首,之前宿主说游戏是阴毒之物,他还内心不以为然地偷笑老古董,现在一看,一语中的!
“嘿嘿,你输就输在语言不通上了。聂姐,冲啊!”司纪疯狂乱蹦乱跳,给聂小倩打气,“我都看见了,刚刚这丑东西嘴都张开了,幸好露馅露得早!”
聂小倩在司纪的狂热应援下又激动起来,怒叱着扑向诡计败露,肚子一时涨得更大的木鱼达摩。
青福心里不知道有多欣慰,转身把自己的手机也掏出来,拉住试图往后躲的许仙:“来,给你看个大宝贝。”
许仙看手机的眼神有如看蒙汗药,在青福掌下徒劳挣扎:“……我只是个大夫而已!”
大夫怎么了,大夫就不能捉鬼吗,青福把游戏下载了,强行塞到许仙手里,语带威胁:“你乖一点,好好玩游戏……”
“……嘤呜!”司纪发出羡慕嫉妒恨地呜咽。这就是人和鬼的差距吗?但是,能玩一会是一会,看看也是好的,司纪蹭过来:“许哥我教你啊……”
就眼前这个局面,连一思也怕不起来了,扶着墙回房拿来了一部相机,想也知道拍不出鬼的模样:“可惜了……多么珍贵的一手资料。咦,为什么许医生能被拍到?”
青福面不改色:“他道行深。你想记录厉鬼如何学习打游戏吗?”
“……”一思感觉不是很有研究价值。但还是拍了一会,才放下相机,换了纸笔继续认真观察正在厮打的聂小倩和木鱼达摩。青福晃过去看了眼,都是有关于如何用科学的方法对付妖鬼的猜想,不是以秦福的记忆能看懂的理论,亏他能和封建迷信一一对应起来。
正感叹间,青福突觉不对——
“锃!”
包裹在法剑上的红布登时散开,锋锐的剑刃劈开一道弧形的罡风,一下割裂了一思身后的沙发。
一思刚被惊到,自沙发后传来两声比他还惊惶的乱叫:
“卧槽!”
“我去!”
声儿还挺熟,青福望过去,还真是俩熟人……熟鬼,一黑一白,发觉青福看到他们后,白衣无常当先喊了一句:“风紧,扯呼!”
那边聂小倩和木鱼达摩还在厮打,青福又不想伤了阴差,只来得及过去揪住一只:“怎么又是你们,躲躲藏藏的想干什么?”
“这不要脸的同事啊……”黑衣无常恨恨地冲着白衣无常消失的地方骂完,赶紧拽住自己的领口,青福怕他也溜了,揪得还挺紧,“我,我们公干来的,你又要妨碍我们地府做事么?”
这黑衣无常还挺硬气,青福道:“那要看你们是做什么了,勾个魂也不至于连面都不敢露。”
青福怀疑,这俩是不是偷偷接了私活?感觉地府的风气和阳间也差不了多少,谁知道酆都大帝那么忙,能不能照看到全地府上下那么多名阴差。
“你说快点,不然我现在就斩了你,就说你和这个东瀛鬼私下勾结,我替地府除贪污腐败差役!”黑衣无常越支支吾吾,青福就越怀疑,把剑都压黑衣无常的脖子上了。
“……真不是啊!”黑衣无常委屈的叫起来了,“还不是因为你,之前拘魂失败后,大帝要求我们每次拘魂都要提前到场……”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青福早到了,说明还是提得不够前。他们一看青福在,下意识就躲藏起来了。
“……”青福撒开手,嘴上还是不饶人,“那你们回去吧,这人我保了。”
且不提有助于修仙,按照系统这几次任务来看,一思活着、被感化,才能推进世界的修补。
“……”怎么这样,当面抢人,地府的威严在何处。黑衣无常几乎潸然泪下,但又不敢上前挑衅。
正孤苦无依,先前溜走的白衣无常从地下冒出一个头:“大帝,您看又是他!!”
死气无声地蔓延开来。
屋里的人与鬼,除了青福之外,齐齐哆嗦了一下,一思的脸色都发紫了,莫名感到刺骨阴寒,正抖着手想拿个抱枕盖一下,司纪先抱枕一步挤过来:“哥哥哥抱一下,我们抱团取暖。”
聂小倩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本想藏起来,但却看到木鱼达摩在地上咕噜一滚,冲着窗户压扁了肚子攒劲儿,趁机想逃。
“……恶鬼休走!”聂小倩想着这次要是放跑,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住这家伙,还是咬牙扑了上去,胆量的进步不可谓不大。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万一这东瀛鬼趁他们不在又来害一思性命怎么办。
青福不动声色地迈步,挡在聂小倩前面,握紧手中法剑,望着黑雾中隐约的身影,眯起眼睛:“没死,不缺工作,不应聘。”
人手略显不足啊,如果酆都大帝真动手,绊住青福的脚步,两个无常趁机去勾一思的魂魄岂不是如探囊取物。
青福持剑而立,心中思量着局面,按照这种情况,既然互相奈何不得,就该各退半步,可惜人命关天,不是各退半步能解决的事……
系统也怕死了——怕世界死。渡劫那会儿的蹲守,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试探,但实打实的矛盾,这也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简直怀疑,这个世界的最终boss说不定就是酆都大帝,虽然宿主的行事作风比对方更像反派……
“锵啷!”
只眨眼的功夫,铁剑就撞上了酆都大帝看似轻描淡写递来的杀手。
两人原本势均力敌,青福手中如今又多了法剑,本该是酆都大帝略输一筹,可青福却觉虎口一震,剑身上也出现许多肉眼可见的细小裂痕。
“……”青福眉头不禁一挑,上次交手后,他可是又突破了金丹期的,本还特地好心地留手,“可以啊。”
又变强了,亏这家伙每天社畜成那样还能挤出时间锻炼。
斗法这档子事儿,便是对手愈强愈痛快,青福兴致一来,另一只手也扶上剑柄,渐渐加力,感觉到对方也跟着一道节节攀升的死气,心跳缓缓加速——
【呜呜,别打了,】系统像个围观离异父母厮打的小孩,仓皇且无助:【能不能和平解决,想想世界,世界还小……】
“……”奶孩子的出现破坏了一切兴致,青福表情像被一盆冷水浇没,顿了一会后冲着酆都撒气,“你这人怎么如此固执。我如果当真想害人,当初何必在与你相争时收手,你也说我与此世气运相连,难道天外来客就不能是救星降世?那生死簿变动,难道就不能是它有错。你将生死簿奉若律法,那定夺生死的酆都大帝究竟是你,还是那破本子?”
“……”酆都大帝居然没有发怒,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后知后觉的忪怔,目光落在剑身的裂痕上,不知是不是青福的错觉,仿佛也有些讶异的样子。
青福:“……”
干什么的这表情,这就有点刻意了啊!搞得好像自己变强自己都不知道一样,特像那种下班时偷偷健身、被同事发现长肌肉了还要讶然装傻的心机狗。
也是此时,窗外由远及近传来“扑棱扑棱”的声音,夜风吹过,无数眼熟的黄蝶漫天飞舞,飓风般被送入室中,青福敏锐地注意到,酆都大帝的脸色霎时微变,眼底情绪连变数下,最终难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