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透过那绉纱的缝隙中,一道金色细丝从外头钻进来,倒将那褐色的痣衬出了些暗色的红。
他似乎没什么心情,语气也听不出情绪,“绕路吧。”
外头那奏乐实在是聒噪的很,喇叭铜叉声混在一起,叫人头疼。
沈裴说完便又掀起绉纱朝外看了一眼,问道:“前头是做什么的?”
湛白头一眼瞧时,确是以为迎亲的,可越看便又觉得不太像,恰逢旁侧两个少年手拉手跑过,嘴里还念叨着状元郎的字眼,这才知晓约莫是游街。
他呃了一声,这才开口,“应是状元郎披红骑马游街庆宴,百姓们都拥簇了过去,这才将路堵住了。”
“状元郎?”沈裴眉宇微拧,声音这才有了一丝温度。
“是的,前边的约莫就是太后昨日钦点的那位新科状元,也就是九公主的准驸马。”
“......”
沈裴乃皇后所出,自出生后便被立为太子。
十二岁因大病一场,故被送去山上修养,如今已有十二年之久未曾回过郢都。
按原定时间,沈裴本该是等一个月后,太后的生辰再回宫,只是却被一封加急的信提前打乱了计划。
寄信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小看着长大又书信来往了十多年的妹妹。
而他回来的原因也不为别的,正是为了他这妹妹的婚事。
沈裴收回视线,并未立刻接话,他松开绉纱,绉纱垂下时连带着眸子也压了下去,眸色暗如漆墨,“不必绕了。”
顿了顿开口,声音又低又冷,“叫他让开。”
湛白也觉得这路得驸马非让不可,毕竟从这长定街要进宫,还有三十里路,若是绕行,估摸还要再多走三十里。
当然这并非最重要的,而是驸马按辈分也是他们家殿下的亲妹夫。与情,没有哥哥给妹夫让路的规矩,于理,更没有君给臣让路的先例。
湛白连应了声是,便拉紧了马缰上前,大概走了十息左右,那噪杂的声音已经极为靠近。
马车刚停稳,便听见一声高昂又中气十足的质问,“前方何人如此大胆?!还不快让开!”
这一声不光压过了那奏乐,话落时连带着杂乱声也一同熄了下来,原本落在打头男子身上的目光顷刻间便转到了湛白这里。
湛白正要张嘴,视线往后一扫,倒是瞧见了前方稍远处的一片浓密的银黑色身影,到口的话被他在舌尖打了个转,再出声时,已经变了另一种口吻。
他忽觉有些好笑,便笑了出来,“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们让?”
这话说的不免有些让人听了唏嘘,尤其是在数道视线落在了湛白的身上打量时,这唏嘘便多了些鄙夷的味道。
那为首的状元郎闻言面色闪过一丝讥诮,却又极快的被他压下,他收回审视的眸子,拱了拱手,“看兄台面生,可是外来人也?”
语气听着和善,就是有些阴阳怪气。
湛白微微冷哼,还未开口,便被那状元郎身旁的翡色长袍的男子打断,那人模样老成一些,从相貌到气度都瞧着有些猥琐,眼小如黄豆的裂缝,微眯着眼,形容尖酸丑陋。
“祝兄你又同一个乡巴佬费什么口舌,”说着,他也装模作样重重的冷哼一声,视线落在了湛白身上,抱着拳朝向祝繁,“这位,就是太后钦点的状元郎,又是被赐婚给当今最得宠的九公主的驸马爷。”
“识相的你就赶紧让开,莫要扰了状元郎的雅兴!”
祝繁听得得意,可却又不敢显露,便只好轻啧了一声,佯装苛责的斥了那人一句,“陈兄此言差矣,外来人自然是客,若实在不便,我们即使人多,也应当疏散让开才是。”
这两个人一个狗仗人势一个惺惺作态,演得倒也生动无比。
湛白当即便嗤笑出声来,他看的起兴,还意思意思拍了个手,刚拍两下,又被前方传来的一道高昂的呵声打断。
那呵声高亢冷冽且持续声长,听着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周遭围聚的百姓见势皆后退避让,原本拥挤的长街即刻便多出大片的空道,随着整齐细密的脚步,伴随而来的是披甲的撞击声。
细数大约有二三十个人,身着光甲细鳞,头佩盔缨,前方有人轻骑打头,一路直奔而来。
无非百姓,连带着那状元郎等人皆下马避让,恭敬垂首。
打头的骑士面色焦急,仰着头环顾着前方。
他刚刚接到口信说太子殿下回宫,换上这身披甲并召集人数到现在,他不过也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还生怕赶不上太子回宫的时辰,只盼望着能再快些跑到城外。
随着那游街队伍避让开来后,骑士这才瞧见了那信中所说的玄色马车,当即便面色一紧,连忙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马不停蹄地跑到马车前,屈腿半跪,抱拳作揖。身后的骑兵也纷纷跟上,顷刻间那玄色的马车前便已跪了大片的御林军。
“臣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一道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响亮浑厚的附和声。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