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在曹操军中一直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他并不算是曹操的手下,更与曹操没有君臣之份,他一辈子都是汉臣。
二者一直都是合作关系。
文出颍川,武出谯县。
曹军上下,包括曹操在内,对他都要礼相待。
每每曹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去找荀彧请教。
即使曹操出征在外而荀彧镇守后方时,也会通过书信求取荀彧的意见。
“将军以为,回军击贼,胜算有几成?”
荀彧自座席中敛袖站起,肃然问道。
他头戴一顶长冠,目光炯炯,眼神如炬。
八尺长躯清癯傲岸,比曹操高了一头有余。
“不足三成。”曹操脱口而出。
在召集诸将之前,他就已经反复推演过多次,
假若回军救援,最好的情况,也只有三成胜算。
“我也认为回军胜算不多。”
“之前的界桥之战,将军一直守在邺县以南,助袁本初挡住了蠢蠢欲动的黑山贼与南匈奴十余万联军。”
“但皆是高垒深壁,守御为主,从未主动出击。”
“庙算多者胜,庙算少者不胜。”
“以少算战多算,下策也。”
“就算能胜,想必损失之重也不是将军愿意承受的。”
曹操点头深以为然。
“况顿丘去东武阳三百余里,敌逸我劳,以牢赴逸,也是取败之道。”
荀彧又继续说道,
“南匈奴又有两千余骑,我骑卒只有一千五”
“且我军多为新卒,难与袁本初将麹义的西凉兵同,不习骑战。”
“以弱兵战骑兵,亦下之下者也。”
“是啊,”
曹操感叹道,
“若是让我再有一千骑兵如臂指使,又岂会怕那区区黑山贼乌合之众。”
中原不产马,更难得的战马更是有价无市。
骑兵过少一直很让曹操头痛,他自己的战马早就在汴水之战全部消耗光了。
现在他的骑兵几乎都是曹仁投靠他时带来的。
曹仁早年在淮泗之间当过游侠儿,屯聚了很多战马。
所以曹仁此时也是曹操军中职位最高的,
别部司马,行厉锋校尉,是曹操这个东郡太守目前所能表的最高官职,
地位最超然的荀彧也只是别部司马,要比曹仁低一级。
“那依荀君之见,我们不回军,又当如何呢?”曹操又问道。
“等吧。”
“等?”曹操皱眉。
“东武阳实则并不易下,只是诸将因家小都在城中,关心则乱罢了。”
“将军与黑山诸贼对峙半年有余,想必也看出来了,”
“彼辈并无太多攻城辎重,故而我军才能凭借高壁深垒,与其对峙半年有余。”
曹操听罢眼神古怪,紧接着微微颔首。
荀彧虽然说的是诸将关心则乱,但何尝不是在说他曹操本人呢。
他的家小也全在东武阳,不可能不担忧。
“好,我这就再修书一封,让本初兄引兵来救,”
“届时南北夹击,东武阳之围可解。”
曹操说罢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就此时,帷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然后又是刀兵相接和士卒呻吟之声。
曹操刚松下的一口气骤然间提了起来。
难道是敌袭!?
或者,更糟糕?
来不及穿鞋,曹操便匆忙往帷帐外赶,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此之时,最让曹操担忧的其实并不是敌袭。
而是营啸。
此时全军精神高度紧张,不断有人崩溃外逃,是最容易发生营啸的时候。
他去年去丹阳募兵时已经经历过一次了,那一次营啸让他差点身死。
他奋力搏杀,亲手杀了数十人,才终于平定。
然而所募的三千丹阳兵也死伤、逃亡得最后只剩五百余人。
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揭开帷帐,他赤着脚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发现是在大营门口。
远远望去,火光中只能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持剑伫立在营门外,
而地上是倒下的一众还在呻吟的门卒。
再环视四周,只有守夜的士卒源源不断地往营门赶,其他小帐内一切如常,并无异动。
曹操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不是营啸。
“这下……你们可以帮我传个话了吗?”
刘楚无奈道,
“我无意与诸位为难,只是烦请通告一声,荀君文若兄故友,颍阴刘楚求见。”
这些宿卫见到刘楚后二话没说直接就大打出手,可能是把他当成刺客或者奸细了。
“废物!”
“怎么连一个人都挡不住吗!”
刘楚循声望去,黑暗中看到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披甲婴胄,提着长枪走到了营门口。
待他再走近一些,刘楚便发现提枪之人只有二十五岁上下,
个头有约七尺五寸上下,看样子应该不会是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