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过去的大半年姜映雪早有预感,可事情真正发生时,她还是难过得一个人跑来冰场,在二楼空无一人的冰面上独自滑行。
她滑着滑着,慢慢蹲了下去,双手抱膝对着眼前的一小块冰面发呆,直到一双不染纤尘的雪白冰鞋闯入视野。
她没抬头,这双只比她大一号的鞋子她太熟悉了,轻声道:“冰上比地上好。”
冰上就像一个独立于外面的世界,一踏上冰,便是扑面的寒意,世界的喧嚣与浮躁被夹杂着冰雪气息的清冷沉静取代。
沈冰年没想到小笨蛋居然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话,这些天,虽然并非有意,他还是几乎旁观了姜家一系列事情的全过程。他看着这个小笨蛋,觉得她有点可怜,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他本来已经发过誓,要是再安慰姜映雪他就是猪,但现在他又觉得,要是这样他都不安慰一下,未免有点太不是人了?
小少年正在他人生有限的阅历中寻找可以借鉴的经验,还不等他想到,小笨蛋却十分不平地咬了咬牙,从小嫩嗓音里挤出一个恨恨的词:“狗爸爸。”
沈冰年听到这别致的用词,有些想笑,但他还没笑出来,忽然又觉得很心酸,对姜映雪伸出手:“别偷懒了,教练一定又睡过了,我们先自己复习吧。”
姜映雪蹲得太久,腿有点麻,被沈冰年牵着站起来,漫无目的地滑了两圈,又懵懵地跟着他跳华尔兹。
也许这种抒情的节奏太能勾起人的情绪,小映雪原本不哭的,跳着跳着反而抽泣起来,心思全然不在动作上,眼前是沈冰年衬衫的大红色,她就对着这抹红色发呆。
其实,她都已经接受爸爸妈妈要离婚这件事了,真正令她伤心的,是他们居然谁也不想要她。最后妈妈出了很高的抚养费,把她连钱带人一起打包塞给了爸爸。
她哭得太伤心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沈冰年手足无措地停下舞蹈动作。她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这些变化,入神地哭着。
沈冰年实在不忍心看她这么哭,突然说:“狗爸爸的孩子也是狗,你那不是骂你自己吗?我不允许你改变物种!”
小笨蛋还是跟他一起当佩奇的亲戚比较可爱,肉还能吃,多么朴实无华。
可随即他又想到,会从国外给她买佩奇和很多小裙子,让她那么自豪的妈妈,怎么能这么狠心地不要她了呢?
姜映雪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逻辑关系,她居然顺带骂了自己,这么一想,哭得更伤心了。
“哎,你别哭了……”毫无经验的小少年手忙脚乱地哄小姑娘,勉强想到一个理由,“至少你家还挺有钱的不是吗?还有好多人连饭都吃不起呢。你知道巴赫吗?”
“谁呀?”
“一个音乐家,晚年失明了。”
“那贝多芬,还失聪了,比他更惨。”姜映雪哽咽道。
“……”他并不是真的要开比惨大会。
沈冰年拉回被她带偏的思路,继续说下去:“你知道他为什么失明吗?因为他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乐谱,然后他哥哥有一本还不给他看,他只能每天晚上偷偷到月光下去抄乐谱,半年才抄完!”
“是不是很有毅力?可是这样对眼睛伤害太大了,而他那本好不容易抄完的乐谱呢,没多久就被他哥哥发现,就这样没有了……”
沈冰年说起音乐家,终于自如了许多,巴赫真是一位悲惨的音乐家,随便拿几件他的小事的出来,就比父母离婚惨多了。
姜映雪听他讲故事,渐渐被吸引了注意力,停下抽噎,可还不等沈冰年接着讲下一个关于巴赫的小故事,她又骂了一遍:“狗爸爸。”
沈冰年:“……”这物种是改不回去了吗?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小映雪看起来很有几分悲痛欲绝,“是囊萤映雪!就是说有人夏天照着萤火虫的光看书,冬天对着雪的反光学习,这是不是比在月光下抄谱子还过分?幸好我没这么干过,不然下一个失明的人就是我,狗爸爸!”
这名字当然是她那个教授爸爸起的!
沈冰年被这走向惊呆了,他真的没想挑拨人家父女关系……
……
姜映雪这样骂爸爸,是因为他和妈妈互相推诿抚养权时,曾经特别冠冕堂皇地跟她说:“爸爸是爱你的,但是女孩子以后长大了没有妈妈教不行……”
“爸爸也很舍不得你,但是真的没法带你……”
男人的嘴,骗小孩子的鬼。要不是妈妈出差的时间一直比爸爸多很多很多,她还真信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还非得装成这样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