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地走了过去,先是将那两个快要掉下的瓶子扶了起来,然后走向甚尔,伸出手对他说:
“别抽了,你这样会把惠吵醒。”
“惠?啊,怎么娇气得像个女孩一样。”男人皱了皱眉,还是依言把烟掐了,他也不起身,坐在地上就能与佐助平视。
他眼里什么都没有,空得让佐助都疑惑。
“……你在想什么吗。”
在想某个人吗?在想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吗?他也有无法停止思念的人与不愿回忆的曾经,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隐疾,在每个夜晚反复发痛,肿胀,哪怕在心里面痛得快要死掉了,也没办法与外人说一句。
因为这种痛苦是私人的。
佐助着实不想管这闲事,但甚尔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孤独,他整个人都被困在了痛苦的深处,难以自我挣脱,只是在用一副坚硬的外壳来掩饰罢了。
这让佐助想到了自己。
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心理,他还是问了问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破事。
甚尔不回答他,他看了看自己幼小的孩子,又看了看他空荡荡的左边袖管,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跟我哭了。”
“…什么?”
然后佐助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极宽厚,能把他整个人从头到尾笼罩下来,臂膀松松地揽着他,一身的烟草味。
小小的孩子,这么柔软,在没看见的地方莫名其妙地长大了,变成能照顾自己的模样了。
是他和她的小孩。
佐助没有咒力,以后该怎么办呢。甚尔突然想。
惠有术式,总归有地方可以去,但佐助该怎么办呢?没有术式的话,不进去那个世界就好了,但是也没有左手,以后会被欺负的吧。
他放空思绪,不着边际地想,一边想着,一边按了按自己怀里人的头。
圆圆的,毛茸茸的,感觉比一只小猫还要弱小。
怎么会这么弱?这么弱的话,以后要怎么自己生活下去呢。
佐助几乎是被碰到的那一瞬间就僵硬了,很不适应地挣扎起来。说到底,甚尔对他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出于这还算是他父亲的心理,他能出来看看他就不错了,这男人做什么还要抱他?
“别动。”
有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这个人难过得要死掉了,佐助的直觉这么告诉他。于是他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呆着不动了。
……权当是履行禅院佐助的职责吧。
甚尔好像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好使的架子,把自己挂在了佐助身上,然后就定住了。
他真的很壮,一身无处可使的腱子肉,厚得像只熊,正好是早春天,甚尔的身体很温暖,于是佐助不自觉地就往他怀抱里靠了靠。
他正好贴近了离甚尔心脏最近的位置,炽热的体温传递过来,春寒似乎都被驱散了。
砰砰,砰砰。
甚尔的心跳声很有力,散发着勃勃的生命气息,让人听着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对生存充满期盼的人。
但甚尔却对活着没兴趣。佐助对这巧合几乎要感到好笑了,一个家里才三个人,两个都没什么活着的欲望,真是辛苦惠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管他们两个。
男人把头靠在他稚嫩的肩上,温热的呼吸也全打在佐助肩颈上,他静静感受这呼吸,还在想:
甚尔到底是在想什么,才会这么难过呢?
连他的呼吸,都让人感到了痛苦。
佐助毕竟现在还是个孩子,深更半夜,甚尔的怀抱又温暖,他很快有了一丝困意。
意识逐渐朦胧,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佐助最后听到甚尔说:
“我很想你。”
“对不起。”
等第二天天明时,佐助才醒了过来,他与惠一起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回来的。
惠比他早醒一点,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甚尔就坐在他们的床边。
惠很明显被这男人吓到了,他愣愣地睁大他那双与甚尔如出一辙的绿眼睛,呆呆地问:“甚尔,你什么时候…”
男人打断了他。
他抽出一根烟,“啪”地将它点燃,深吸了一口之后与他们说:
“我要再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