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珩一抬头就见到了岑向阳的脸。
他心里下意识有种预感:“我哥哥呢?”
岑向阳显然也是冲着他来的,把另外俩小孩拨到一边:“你哥今天有事回不来,他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谢安珩急道:“他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瞎想啥呢,你哥在找住处,他总不能一直住在那个小招待所吧,刚好看中了一个地方,签合同呢。”
谢安珩明显松了一口气:“那我等他回来。”
“嘶,你这小崽子……”岑向阳就知道他没那么好搞,“他真的赶不回来,喏,这是你哥让我给你的,他叮嘱你好好吃晚饭。”
他从包里把谢行之给的牛奶拿出来,又摸了一张红票票塞进谢安珩手里,崭新的,和谢行之上次给的一样。
“这下信了吧?”他叉着腰,“你哥还说让你一定好好买一份饭吃,不准吃垃圾食品,不然他回来了打你屁股。”
谢安珩面色僵了半秒,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我哥不会打我。”
岑向阳:“……”
谢行之当然不会说这样的话,最后半句是岑向阳自己加的。
他咬牙嘀咕一句给你惯的,摆手:“你爱咋咋吧,反正你不听话长成小矮子,难受的又不是我。”
谢安珩动作顿了顿。
下一秒,岑向阳手中一空,牛奶没了。
他再转身,谢安珩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路过街边的餐饮店,谢安珩想了想,把上次没用完的零钱拿出来:“老板,要一份两荤三素。”
“哎,好嘞,稍等啊。”这是店里最贵的套餐,老板态度格外好,“拿好噢,有免费的汤,给你装一份不?”
谢安珩看一眼旁边的大锅汤:“要。”
他把饭小心翼翼系好,和牛奶一起放进书包,汤只能提在手上。
回了家,谢父破天荒地不在,谢安珩把汤碗藏在身后,溜进房间。
“今天怎么知道回来?”一进门,他吓了一跳,房间里酒气熏天。
谢父坐在他的书桌前,丢掉抽了一半的烟,踩灭:“手上拿的什么?”
谢安珩抿唇,没动。
他视线落到谢父身后。
被他藏在垫絮下面的袖扣此时正静静躺在桌上,在灯光下发出微光。
旁边还有他的盒子,以及谢行之送给他的所有东西。
最后是谢父手指间夹着的一张五十的钞票,是上次没用完剩下的,二十的被他带在身上,五十的和袖扣一起藏着。
谢安珩往后退了一步。
谢父猛地起身,大手一身就将他拽进房间里:“跑,老子让你跑!你个吃里扒外的,撒谎,还偷老子的钱,我他妈是说最近怎么就邪门了钱越来越少,原来是你……”
他把门关得震天响:“跟你好生养着,供你吃供你住,你就拿这个对我?啊?”
谢安珩被他惯倒,汤汁泼了满地都是,飞溅到他手上,烫得他一抖。
“什么东西?”谢父拧眉。
趁这个瞬间,谢安珩陡然撑起身扑向桌子,一把将袖扣攥进了掌心。
“你还反了你了?!”谢父以为他要反抗,照着他的腿就是一脚,成年男人的力道直接把他踹得跪了下去,疼得发不出声音。
他的举动刺激到本就喝得醉醺醺的谢父,中年男人顿时暴跳如雷:“你个养不熟的东西!老子打死你!”
密集的拳脚兜头落下来的瞬间,他还是没憋住痛苦地闷哼。
哥哥……
忍过去,明天还要去找哥哥。
谢安珩咬紧牙关,蜷缩起来护住脑袋。
-
澜园小区。
“咦,外面下好大的雨呀……”房东把谢行之送到楼下,她对这个温文尔雅又爽快的租客印象很好。
于是她对谢行之道:“要不你在楼下等我,我上去给你取把伞,这雨太大了。”
谢行之看了一眼玻璃门外,夜幕下暴雨如注,从这走到小区前面打车至少还要几分钟。
他便没推辞:“好,谢谢您。”
房东连忙进了电梯:“哎,不客气,等等哈。”
这个小区距离棚户区很远,但谢行之对这里很熟悉,因为他上辈子买的第一套房就是这里。
算不上多高端的配置,不过是新楼盘,这时候价格也没有多高,最关键的是它还靠近另一所中学,那是满北市最好的学校。
所以谢行之毫不犹豫就来这里租了房。
从房东手里借来了伞,谢行之拦了一辆的士,回到棚户区。
已经临近晚上十点,又下这么大的雨,街上几乎没有人。
谢行之下了车,想着谢安珩这个点估计已经睡了,便打算直接回招待所。
但他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小孩昨晚在医院里仰头看他的表情。
眼眶红红的,满是担心。
谢行之站了几秒,还是决定去谢家看一眼。
说不还能从窗户跟小孩说声晚安。
周遭很安静,只有雨声。
他走到小平房附近,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巷子里有细微的动静隔着雨幕传出来。
那地方是个垃圾场。
谢行之记得很清楚。
他小时候每次被打得受不了了,就会跑到那里躲起来,谢父从来没找到过他,因为想不到他会躲在这么脏的地方。
谢行之加快脚步走过去。
“轰隆——”一道闪电刺破夜幕。
谢行之手里的伞骤然落地。
“谢安珩!!”
谢行之冲过去把他抱进怀里:“谢安珩,醒醒,谢安珩……”
小孩整个人蜷缩在垃圾堆旁边,倾盆暴雨让上方的薄塑料挡板形同虚设。
他浑身透湿,身上伤处的血混着污水汩汩往外流,面色白得像纸,呼出来的气息微弱又滚烫。
像是感知到了谢行之,他极为虚弱地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又把手递过来。
谢行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碰到硬物。
他摊开一看,是一枚袖扣,攥得时间太长,几乎没进了小孩掌心的皮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