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着。
巨大而狰狞的藤蔓拱立在他身侧,遮天蔽日而又张牙舞爪。它们曾经都只是可能直到活性消失的那一刻都无法重见天日的深埋地下的渺小的树种,现在却在那磅礴的生命力与查克拉的浇灌下撕碎了大地从无到有生生开辟出了一座幽黑的森林。
那些长满荆棘的枝干随着这个创造它们的男人的念头橡皮泥一样没有限制地伸展着形体,以一种噩梦般残忍的姿态穿刺、绞杀、然后碾压。
也只有这个时候,人们才会陡然间惊醒:
这位点燃和平之火平定乱世的伟人,他的神座背后,是足以填平山岳的血肉的汪洋。
……
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了。
尖锐的根须与触腕仿若亘古的天灾,钻出地表、伸向天空,尔后刺穿了下压的沉甸甸的阴云。
也刺穿了那些如飞蛾般扑过来又仓皇躲避的天外来客:
将他们的身体撕扯成两半,连带着那柔软的腹腔,
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暗红的雨。
在天色一开始发生变化的时候,千手柱间就隐约感知到了什么:那在成千上万场战斗里诞生的直觉和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预感都在向他示警。
但长久行走于地上的日常让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天空,即使在几秒钟以后他就意识到了这本不应发生的谬误并在扉间飞雷神的帮助下抵达了预测的落点做出了弥补,于那道集结了数人查克拉还带着一丝空间气息的攻击坠临之前将将张开了森林围护,那被削弱了九成九的余波还是瞬间杀伤了不少位于战场前线的手无寸铁的平民。
他也的确不如作为感知型忍者的自家弟弟那样感知敏锐,集中心思就能把五感扩散到大半个村子,但身为木遁的拥有者——森林就是他延伸的目与耳。那些发不出声音的哀嚎与痛呼,那些无力落下甚至连完整的尸首都无法得到保留的残破的躯体……
他都听得见,
他都看得见。
“周围五公里半径内所有的平民都已经成功撤离了。”
一只蛞蝓被专门分出的平滑的藤蔓送到了站在小型木人之上的初代火影身旁,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它没有靠得很近,这个一向笑面迎人的男人身周涌动着的暗流已经到了一个破冰的临界点,只差一枚小小的导火索或者一封短短的讯息,那低沉的令人窒息的气压就能够化为实质降临。
“嗯,我知道了。”
黑色长发的中年人语气竟然还挺柔和,秽土转生的身躯簌簌地往下掉着来自黄泉深处的泥土,他笑了一下,堪称慈祥地麻烦蛞蝓给纲手带了句话:
“伤员和零散的战场就交给你们啦。”
然后他转回了头。
因为身处村落内部而有所压抑的气势终于完全意义上地爆发开来,原本就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森林再次向外扩展,根系纠缠着蠕动翻涌,大片大片肥厚的叶片无风自动发出了沙沙的捕食前的期待的声响。那些色泽艳丽华美的花瓣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从芽苞开始膨大、褶皱而后盛放,足以并排躺下好几个成年人的探出的花药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金色的云霞。
“既然你们可以死后复活,那么……”
层叠的浪潮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坍圮的屋梁,有温柔的绿色的光芒缓缓地落下,抚慰着森白的骨茬和冒血的创口。
而在下一秒,一位比山峦还要高大的巨人站在这座生机勃勃的森林中央抬起了臂膀,那些狰狞而要数十人才能合抱的木龙在它身旁像宠物一样乖顺地游曳。
而那能轻松将人扯成碎片、串成一串、挤成肉酱的柔韧的肢体依然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在散了满天弥漫着清香的花粉里诡异地将人维持在一个半死不活就差一口气却也死不掉的境地。
墨绿、深棕的触须将这群在调高了浓度的急性神经毒素的海洋里遨游了一圈都快被熏入味的可怜蛋们整整齐齐地挂成了一排,就像一串雪白的风铃在那半空中打着摆。然后木罗汉向两边掀起了圆滚滚的肚皮,俘虏们全被送进了还泛着木质清香的内里的空腔。
贯穿胸腹扎透心脏的枝丫紧紧地束缚着大筒木们的行动,就像一个个提线木偶全靠经脉里源源不断注入的掺了生命力的麻醉剂保命。
千手柱间微微地垂下眼睫,没人能看懂那双墨色的眼瞳里有些什么。
但看起来一切都在变好。
突兀的,有一线赤红掠过战场。
一弯血色的残月轻飘飘地穿过了那狰狞凸起的藤蔓,落在男人脚下庞然的木佛上。
那甚至能徒手接住尾兽炮的坚韧的躯体随之露出了平滑规整的断面。
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