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望着不远处挤在一起对他指手画脚满脸八卦的四个,终究是承认了这个事实:他,得了某种失魂症,通俗的说,就是选择性失忆。大约记得怎么样生活,但却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比如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罢了。
他不知道,眼前这几位总知道吧。结果问这几个被嘱托要照顾他的人,他们也一概不知,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只一再强调,他们不知道他会醒来,他醒来也跟他们没关系,他们从来没有叫醒过他,希望鹏哥回来看到他醒来不要生他们的气。他们真的没有叫醒他,也没有打算叫醒他,更没有吵醒他,谁知道他突然醒来————太可怕了!
晏昭无语问苍天。
交流从未如此艰难过。兜兜转转半天,却也只弄清楚一些除了自己以外的事情。比如,传闻中的“鹏哥”是昨天走的,说是去寻回这个洞府的真正主人,传闻中的“大姑姑”。鹏哥一走,没人看管尚在沉睡的他,于是临时从别处抓了几个“壮丁”来这里照应。他们口中的大姑姑和鹏哥晏昭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这样。
晏昭生无可恋,不顾众人的阻拦,一脚迈过洞府的门槛,拾步白玉阶,来到洞外的平台上。
阳光突然倾泻,世界明媚如春。
晏昭其实是站在山崖上石洞前,地势比起周遭的丘陵台地,偏高。前方并无遮挡,远远望去,碧海蓝天,无边无际。波浪温柔的翻涌着,飞鸟成群结队掠过上空,海风夹杂着潮气,飘过来轻抚他的脸颊。
就一个感受,暖。
原来这是一座临海岛屿。岛上繁花似锦,生机盎然,灵气十分充沛。比之身后依石洞而凿建的又精致又宽敞的府邸,显然更有阳世间的感觉。
晏昭站在崖上,回头看这帮人一起从洞府里出来,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生怕他有个什么看不开,从崖上跳下去。
他们的担心多余了。
虽说山崖离大海有些距离,但和相邻山崖之间的间距甚短,四周沟壑也不算深,加之其中树木葱茏,飞流潺潺,即使不小心掉下去,也摔不死。按照晏昭自己残存的常识,客观的说,这里也算风水宝地,除了居住的洞府比较阴间,没什么生灵之气。
“报喜……哥?”晏昭问所有人当中看上去最明事理的报喜,“你刚说这里是月半岛……临仙派?”
报喜哥很骄傲的点点头,“当然。我们临仙派可是当世七大宗派里面能排前三的,厉害吧!”
晏昭轻哼。屁的七大派,有什么了不起。
刚在洞府中和他们掰扯,此刻晏昭又从中梳理出些头绪。他们目前所在的这个山崖叫做仙人崖,他所住的洞府,叫仙人洞。按照报喜的说法,虽然仙人崖整体看着不错,但却是月半岛上最让人忽视的所在。
因为仙人崖原本是岛上地势最高的揽月崖的后崖。揽月崖和仙人崖没分家之前,是月半岛顶好的一处景致。很多年之前,当时还属大宗门的长生门门主宋离墨曾在这里住过几天,哪知不慎命丧于此,不久祸事接踵而至,揽月崖发生惊天大爆炸,生生将崖体一分为二,于是仙人崖就成了揽月崖身旁独立的存在,在后来重新修整的高大巍峨的揽月崖的衬托下,黯淡无光。
惊天离奇大爆炸这件事情在《临仙本纪》中是有记载的,虽说是几十年前的旧闻,至今在月半岛上为人津津乐道。但仙人崖却因为丧命的合体境大能宋离墨而名声尽毁,不止是临仙派的修士,便是岛上像报喜这样稍微开了点灵智的鸟兽,都在背地里管这地方叫做夺命崖,管崖上的洞府叫邪门洞。
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这些跟晏昭无关。晏昭在乎的是,他忘记了过去,也不记得自己是谁,问报喜,报喜就只会反复强调他是鹏哥交代过要照顾的人,其他的,他们也不知道。因为鹏哥说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晏昭得出一个结论,鹏哥在报喜口中是很厉害的存在。而且他看的出来,虽然鹏哥强调说要大家照顾他,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地位和待遇就比眼前这几位高,他们都属于一类货色。
货色,就是字面意思。按照报喜的说法,他们管岛上的修士尊称一声姑姑,而修士姑姑们见了报喜狸奴他们,叫不上名字,就喊他们这类货色云云。
就很不对等。
这里头的说道,令晏昭十分震惊。原来月半岛上临仙派,弟子三千,全员女修士。女修以外的所有生灵,地位和品阶之低,连岛上的外门弟子都不如。
那就真没有男的么?也有的。准确的说,是雄性。但凡出现在月半岛的雄性,大多都是飞禽走兽,有月半岛上自家禽兽繁衍的,也有从外头驭兽大门派宗师手中重金购得或者探险打怪时带回来的。厉害点的,也不过是这些女修士手底下的灵宠灵兽,比如报喜口中的鹏哥,他就是仙人洞洞主大姑姑的灵兽。而不那么厉害的,比如报喜,狸奴、八百里以及阿骊等,虽然被至高境女修以术法丹药暂时塑成人型,到底也就是每日晒晒太阳唠唠嗑,顺便听从指派,在限定区域内打打杂,干干不动脑子的活计,顺便锻炼一下筋骨,扮演着类似于寻常玄门中低等仆役的角色。
他们不会踏出月半岛,更不知外面世界的精彩。每日以生在临仙派为荣,以活在月半岛为傲,俨然井底之蛙。
晏昭心里拔凉拔凉的,“那我呢?我算什么?”
报喜挠头,“不知道。反正我以前没见过你。难不成你是大姑姑从外面领回来的?”
晏昭还在思索这位大姑姑到底何方神圣,又听报喜念叨一句,“可是……她为什么要领个废物回来?哎呀呀,你看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