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老秀才公又挑了挑,最终只留下几个人,张如福赫然在列。
老秀才公把池云亭叫过去,对池云亭道:“云亭,你和他们去接触接触吧,其中有几个人是我给你的考验,要知道科举一路,考的并不全是学问,有时候更是眼力,还有情商。”
“是,我还准备把那些人的具体背景都调查一遍,距离县试公布科举日期还有半个月,足够调查的人来回了。”池云亭道。
老秀才公不禁点点头,“这事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做的,但是云亭你得记得一点,不是所有事情靠调查就能得到结果的,这其中还得你亲自去分辨。”
池云亭心里不由微沉,也就是说他们的调查,很有可能会没有结果吗?
这样一来,池云亭对那些人越发警惕和小心。
“云亭贤弟,你来了。”张如福和池云亭更熟一点,见到池云亭眼睛不由一亮,热情的跟池云亭打招呼道。
不仅如此,张如福还把池云亭介绍给其他学子,笑道:“别看云亭贤弟年纪不大,却比我还有学问,就像那些拼音字母,都多亏了云亭贤弟教我,要不然我根本掌握不了。”
这话乍一看是夸池云亭,实则是把年幼的池云亭高高捧起,池云亭要真是小孩子,只听表面意思,只怕心里要膨胀,就算不膨胀,也会对说自己好话的张如福交心。
只是也不看看张如福的说话对象,他们虽然有可能互结,彼此却也都是科举路上的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聪慧,他们科举成功的希望就越小,所以张如福越夸池云亭,池云亭就越不会受到欢迎。
尤其是池云亭的年纪,直让他们心里感到不小压力。
“张大哥你实在过奖了,我也就是仗着生在县城口音标准一点,当初学拼音字母我可是学了好长时间呢,不像张大哥你,我只读了两遍,你就全都学会了,跟张大哥比起来,我实在不算什么。”池云亭看着张如福星星眼道。
张如福一时分不清这是池云亭的回击还是池云亭的真心话,可是不管真假,他此时也只能受了。
其他文人也不会撕破脸,笑容略有些虚假,彼此间的气氛乍一看还挺和乐融融。
可能是池云亭文人的身份让他们都有所警觉,池云亭跟他们交谈之间,并没有察觉到他们身上有什么破绽。
能被老秀才公留下的,学识自然是过关的,一时池云亭也有些摸不清他们哪里不对劲。
好在这里说是池云亭的地盘也不为过,既然他让人新生警惕,那别的孩子呢?总不至于再被忌惮了吧。
“云亭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留意好他们。”每天都要去福田院报道习武的虎子拍着小胸.膛道。
几年过去,虎子身上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肉嘟嘟的,身上的线条不知不觉苗条下来,越发紧实,大有往肌肉发展的趋势,好在虎子现在不大,体型倒也没多魁梧和夸张,肤色倒是因为长年累月的习武而变成健康的小麦色。
果然,虎子的存在并没有引起那些文人的警惕,在池云亭看不到的位置,他们难免发牢骚,“互结的只能有五人,而留下来的却有七人,再加上那个池云亭,就八个人了,也就是说我们中是有个多余的。”
“可恶的老头子,这不是存心耽误我们吗,他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的收钱呢!”那些文人生气道,觉得老秀才公完全是耽误他们时间。
要不是福田院环境清幽,十分适合读书,他们只怕早就离开。
刚开始他们还只是小抱怨,虎子传给池云亭,并没什么特殊发现。
等到去村里调查他们的人回来,池云亭看过他们的资料,和那些人都一一对应上。
其中有一条信息引起了池云亭注意,和张如福有关,张如福来自上元县的张家村,是张家村有名的文人,最关键的是,张有德也是张家村的人,
张有德是谁?就是那个几年前当街抢池云亭书籍,被县令大人剥夺科举资格的文人。
资料上显示,张如福和张有德两个是亲戚,又来自同一个村子,但平时两人的关系并不亲近。
以前张有德没被取消科举资格,倒是经常和张如福来往,可是自从张有德被县令大人被取消科举资格,张如福就和张有德断掉来往。
从表面上看,张如福和张有德的确没多大交情,张如福不可能为了张有德一个曾经友人,而对池云亭出手。
可是别忘了,科举路上,池云亭同样也是张如福的竞争对手,谁知道张如福会不会趁机做些什么。
从知道张如福和张有德关系的那一刻,池云亭就已经把张如福排出五人互结的行列。
“这些老先生从表面应该看不出来,也就是说那些文人身上还有其他的问题……”池云亭皱眉思索道。
直到虎子跟池云亭说,他看到一个文人难得的洗衣服,池云亭不由“哈”一声,顿觉蹊跷。
难道外面的男人,也是自己动手洗衣服的?
池云亭觉得不像,毕竟他对正统文人还是有了解的,一些迂腐的文人,那是连厨房都不进,几十岁的人了,连做饭的基本流程都不知道,更何况亲自洗衣服了。
就连池云亭都能发现问题所在,就更不用说其他文人,托他们的福,池云亭总算知道那些人的问题所在。
因为发觉到异常的文人们直接把那个亲手洗衣服的文人堵到角落里,逼他把自己的衣服交出来。
“你,你们这样真是太有辱斯文了!”那名文人拽紧自己身上的衣服,身体瑟瑟发抖道。
乍一看双方还真像一方仗着人多,对人少的一方仗势欺人。
“哼,就你那点小把戏,也想瞒过我们去,把他的胳膊按住,衣服脱下来。”一个文人冷笑道。
他们几人联手,那名文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身上的衣服被迫被扒掉。
对方拿到衣服后,直接拿来烛台,把衣服弄在烛台上进行烘烤。
让人诧异的是,随着烛台烘烤,那件衣服居然渐渐显露出文字来。
“天……”窗外的虎子惊诧道,被池云亭及时捂住了嘴。
从对方字迹显现那一刻,池云亭就已经那些人在做什么,那个文人,居然想在科举中作弊!
要知道科举作弊,罚的不仅是作弊的考生,还有和作弊之人互结的其他人,给五人做保的廪生秀才。
更让池云亭心里一寒的是,那些文人在找出对方的的作弊手段后,非但没有劝说对方,反而兴致勃勃的问对方方法。
池云亭:“……”他们居然选择和人同流合污,这一幕直看的池云亭恍惚不已。
也对,一个作弊,其余四人自然无辜,可要是五个人都作弊呢?自然就谈不上无辜了。
最倒霉的估计只有用名誉给他们做保的廪生秀才。
“老先生,那些人基本都有问题……”池云亭也想他们是清白的,倒是事实就是这样伤人,就连张如福也不例外。
池云亭本以为张如福会看在张有德的份上对付自己,张如福并没有这样做。
也对,他作弊要是没被发现,以后自然能平步青云,他作弊要是被发现,那跟他互结的池云亭也会因此倒霉,所以张如福并不需要对池云亭做什么就能把池云亭彻底拖下水。
“看来你都弄明白了,他们这些小年轻啊,作弊手段还是太小儿科了,你可知我当年科举,有一学子用火折子微雕做弊,真是差一点就让对方成功了。”时隔多年,老秀才公仍旧感慨道。
“微雕作弊,这简直人才啊,有这手段,正经谋生不行吗?”池云亭咋舌道。
“你啊,还是太小,不懂科举成功带来的利益,能让多少文人为之疯狂,他们不是不知道后果,只是因为利益太丰厚,让他们宁愿铤而走险,尤其是那些本身学问不扎实,心里不自信的考生,他们作弊对老练的衙役们来说,就像夜中萤火般显眼,而你先生我这类为考生们做保的廪生秀才,也有抓出这些作弊之人的责任。”
“至于那些真正作弊手段高超的存在,我不希望遇上,也希望你遇不上。”老秀才公对池云亭由衷道。
一旦他看走眼,一生名誉都将蒙尘,要是池云亭互结的时候倒霉碰到那种人,则会被牵连一生。
“好了,既然云亭你已经通过考验,那就拿着我的书信去别的学堂邀请其他学子过来,想必其他廪生秀才那里也筛选的差不多了。”毕竟事关自己的前途,不会有人不认真。
池云亭恍惚,“我还以为互结会很容易呢。”
可实际上互结和具结一点都不容易,短短一段时间,池云亭发现自己学会很多。
“云亭贤弟,你这是要去哪啊?”张如福看到池云亭要出去,主动上前跟池云亭打招呼道。
池云亭目光不由从对方的鞋子上略过一瞬,相信他要是没留意,只怕还不知道张如福居然会纳鞋底呢,古代的花式作弊手段,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这还没开始考呢,就各自手段尽出,有这精力,好好学习不行吗。
池云亭到底不是正统的文人,不知道也理解不了文人对功名的偏执。
“我要出去买点书,张大哥可要一起?”池云亭邀请张如福道。
张如福笑着摇头拒绝道:“不了,马上科举在即,我想好好的温书,就不陪云亭贤弟一起了。”
他还有一只鞋底没纳完呢,哪有那么多功.夫奉陪池云亭。
而且就池云亭这样的学习态度,只怕学问好不到哪去。
“算了,等我过了县试,池云亭要是落榜,就回去跟张有德说说,让张有德高兴高兴。”张如福不由道。
另一边,池云亭带着老秀才公的书信去拜访县城的几家学堂,学堂的夫子们收下信后,道:“我们知晓了,到时候我们会找个时间一同拜访,你先回去吧。”
“是,小子告退。”池云亭麻溜离开道。
就在池云亭返回慈幼局,一枚石子突然从池云亭身侧直接掷来,目标直对准池云亭的头部,得亏池云亭这些年练武打下不错的底子,要不是被这么一砸,非得出事不可。
池云亭迅速接住朝自己掷来的石子,猛地朝石子砸来的方向看去,却不想对方非但没有一丝愧疚,反而还恶狠狠的盯着池云亭,“池云亭,毁了别人的前程,你居然给有脸参加科举!”
对方年龄并不比池云亭小,甚至还要大不少,不仅如此对方皮肤黝黑粗糙,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气在身上。
听了对方的话,池云亭不由笑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说完池云亭看着对方故意挑了挑眉,满眼的挑衅。
这让对方大脑充血,直接跑过来,冲池云亭大声吼道:“我父亲是张有德,你还记得吗?”
“你父亲张有德,抱歉,我只认识张如福。”池云亭道。
“你居然认识如福叔,不可能,如福叔知道你和我爹的事,他怎么可能还会与你交好呢!”张有德的儿子对这个消息接受不能道。
“我和张如福同为科举考生,交好很正常吧,倒是张有德,我记起来了,当年是你爹当街欺我年幼,抢我书籍,如此你还有脸来我面前犬吠。”池云亭看着张有德的儿子眯眼道。
张有德儿子气短,手中握拳,愤怒道:“就算这样我爹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几乎把他一生都断送掉了,这不是你的错又是谁的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我对张有德是问心无愧,倒是你们家要是再敢纠缠我,信不信我会让你家好看?”池云亭冷哼道。
“哼,就凭你,你这么小,连童生都不算。”张有德的儿子冲池云亭翻白眼,根本不信道。
要知道张有德以前也寄希望于科举,身为他的儿子,又怎么会不懂这些。
“你懂什么,科举一事我自有把握,量你也不清楚那些科举的手段,比如蘸盐水写字,用烛台烘烤过后就能显现、把小抄藏在鞋底缝好,等科举时再拆开,你说我有这么多手段,有可能会落榜吗?”池云亭自得道。
“这……”张有德儿子愣住,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连池云亭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清楚。
直到他回家跟父亲张有德一说,正在家里颓废度日的张有德当即头脑充血,“混账,他那些都是作弊手段啊!我居然因为这么一个小人而断送了科举前程,我不甘心,上天何尝不公啊!”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池云亭那个卑鄙小人得逞,不能让他仗着作弊在科举路上有所建树,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张有德就像打了鸡血,前所未有的振作。
回到慈幼局的时候,池云亭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想了想,池云亭去找老秀才公道:“先生,到时候您要是拒绝为他们做保,岂不会得罪他们。”
“老夫都多大年纪了,会怕这个?”老秀才公笑道。
“您年纪大不在乎,可小子不能不在乎,需知文人杀人向来不用刀,万一他们仗着年轻,坏了您的身后清誉怎么办?”池云亭知道老秀才公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就算得罪人了,他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可是对方到底比老秀才公年轻,以后要是翻身了,还老秀才公名声泼脏水怎么办,到那时老秀才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而就那些不走正道,喜欢走偏门的文人,池云亭毫不怀疑他们骨子里的卑劣。
“这,倒也是。”老秀才公迟疑,他身为文人,还是很看中身后清誉的,不喜欢被人泼莫须有的脏水。
“不知那些没有廪生秀才作保的文人,最后都会怎么样?”池云亭问老秀才公道。
“唉,这就要看那些廪生秀才的眼力还有运气了,你别看我眼睛老辣,那都是不知经历多少练出来的,一般年轻的秀才哪有我这经验。”老秀才公叹道。
五个考生互结为一组,但不意味着廪生秀才一次只能给一组考生做保,总得来说,作保越多,赚钱越多,风险也越大,就看那些秀才经不经得起诱.惑了。
池云亭不由抿唇,虽然他对那些不顾旁人,还想拉旁人下水的家伙们没有好感,但也不想牵连别的无辜的秀才们。
“先生,您看能不能把那些想作弊的考生聚集到一起,给他们弄一个假廪生秀才,总不能他们作弊,让我们这些人也跟着人心惶惶。”池云亭叹道。
“假廪生秀才,说得轻松,咱们怎么弄啊?”老秀才公道。
他也不想那些秀才公受到那些考生欺骗,却没什么办法。
“这件事光我们自己可不行,还得县令大人同意才行。”县令要是不同意,他们哪有那个能力弄出假廪生秀才。
池云亭主要是不想牵连更多人,这么说吧,那些作弊的考生要是发现,会连累到给他们做保的廪生秀才,要是这样也就算了,要是廪生秀才不止给一组做保,那其他组的考生,照样得受牵连,没办法,谁让整个上元县廪生秀才数量有限,一拽就跟葫芦藤样。
“云亭,你可想好了?真要这样,你的科举难度可是会上升的。”身为秀才,老秀才公见县令大人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对池云亭来说就不一样了。
池云亭无形中帮助其他本该受牵连的考生们免去一场劫难,他们却是要跟池云亭同台竞技,一起争夺少有的科举名额的。
“其实这件事我也犹豫过,但是我想了想,还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先生,云亭拜托你了。”池云亭垂眸苦笑道。
他又不是圣人,心里怎么可能没有私心,池云亭当然知道考生作弊一事闹大,会对自己更有利,可最后还是狠不下心。
那些作弊的考生也就算了,池云亭不会心软,可是那些老老实实考试的考生,池云亭是真的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对此视而不见。
“好吧,我去拜见县令大人,询问县令大人是何意见。”这些毕竟都是他们自己的想法,县令大人采不采纳还不一定呢。
反正办法池云亭是说了,就算县令不采纳,他心里也没负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