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猫顺着风向嬉闹,牠调皮地伸舌,彷佛能尝到跨山而来的咸湿气息;与牠心有灵犀的主人不禁抬头向远方看去,尚未成形的思绪如云雾般汇聚又消散。
“其实一辈子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佩伦突然有感而发,没等到安柏回应,她自顾自道: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栋栋草屋可爱纯朴,红色的山茶并着紫色的牵牛花爬满屋顶,再自屋檐垂挂下绚丽的花瀑,突然一扇门窗打开,年轻的女巫揽起花帘,对她们微笑打招呼。
“怎能比上女神庇佑之地呢。”佩伦轻声赞颂。
谷地湿气重,村子的房顶由麦秆编织,铺上些许黏土固定结构,又不时风雨灌溉,再经夏阳催熟,和过山的海风轻呵,乍看上去就是一座座高大浓密的花树;还有不怕生的小鹿和野兔从窗口探头要食,一切自然而然就如神造之物、童话谣传的仙女居所,容不得半点尘烟。
二人经过一座座花屋,如置身女神的迷宫,东西南北一不注意,就撞上结实的绿墙,不过要找到莳萝的屋子一点也不难。
就像在一锅锅装着回春魔药的黑铁锅中,要找到一口烧得正香的羊肉火锅,异国姿容的黑发少女总有办法令自己脱颖而出。
一颗狮头麟颈的兽首从山茶花丛窜了出来,它张牙舞爪的模样似乎还在为船头乘风破浪,但颈部的羽麟彩漆已然朽木斑驳;而牵牛花的藤蔓顺着螁色的鱼尾旗攀附而上,在湛蓝的天空卷起一尾嫩绿的弧度。
夸张拥塞的屋顶找不到任何鸟儿可以歇息的空隙,唯一一根光秃的枯枝也被莳萝物尽其用,在上头挂了几张木制面具;青苔生满了半面脸孔,但还是能依稀看出眉目细长的模样,更重要的是点漆的眼瞳和泼墨的发色,有莳萝的影子,也是东岸人的脸孔。
“说过多少次把垃圾清掉,一定又偷跑去河岸下流捡回来!”
安柏骂咧咧地跨过一个颈口破掉的青花瓷盆,里面沉满了些污水和几片枯黄的圆叶;倒是一旁的佩伦啧啧称奇,她总算见识到旁人说的垃圾屋是何等光景。
二人停在这栋堆满杂物的小屋前。
飘洋过海的废物堆得屋内屋外到处都是,偶而微风一吹,花絮飘动,屋沿下那一整列奇形怪状的琉璃小物就窃窃私语,叮叮当当,在一整排优美的花屋中格外吵闹。
莳萝的小屋从远处看,就宛如一艘搁浅在花海树浪中的异国商船。
安柏带着佩萝小心绕开一些尖锐的杂物寻找入口,本来应该是窗口的地方东倒西歪着几块锈得看不清字的铁牌;佩伦瞇眼细瞧,隐约能看出几个陌生的异国文字,只是围得方方正正、里头却千回百转,好似迷宫,看一眼就让人头晕。
自打莳萝从安柏那里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俨然成了一只田鼠,一有机会拿到“东岸”的舶来品,哪怕只是一块破烂,也要细心收藏起来。随着时间久了,就从屋内漫出屋外,最后堆积如山。
黑发黑眸的少女收集着七零八落的碎片,试着拼凑出“东岸”的模样,想从中找出那个遥远的“家乡”印象。
“那只鹅呢?”对比附近人家有小鹿野兔在嬉闹,莳萝的小屋安静得过于诡异。
佩伦突然指着屋顶上,冉冉的烟道:“在煮东西呢?”
她蹙眉:“这孩子也真是,哪有煮东西不开窗,鬼鬼祟祟的。”
隔着细小的窗缝,鼻子灵敏的酒馆女老板又忍不住嗅了嗅:“挺香的……在煮肉汤?”
空气一滞,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不祥的预感,她们看向紧闭的门窗……
小屋的大门是被硬生生炸开。
满室甜浪涌出,黑发少女站在铁锅前,两手捉着一把大勺当防身武器。她目瞪口呆看着闯进来的二人。
佩伦还来不及查看锅底,就被一记红掌踢正中鼻间。
安柏看到一只大白鹅拍着翅膀,往佩伦脸上猛扑猛咬,颇有要拿她脑袋瓜做窝的狠劲。
“不行喔,芜菁。”
少女用大勺子敲打铁锅边缘,大白鹅一听才收敛起羽翼,摇摇摆摆回到主人身旁,但爱美的女巫已经顶着一头乱发冲出大门口逃得老远。
芜菁?
方才一场虚惊,安柏酒醒了不少,她拍了拍胸,心有余悸。
看着女人又青又白的脸色,早熟敏锐的莳萝突然瞇起眼睛。
“妳们刚才在门外该不会以为我把自己的使魔煮来吃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