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貌相,琚冗确实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看上去是和那些涂脂抹粉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鲜肉没有什么区别。武导演也一直将他当作这样的小鲜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此刻,他躺在泥地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琚冗那张沾了泥浆也掩盖不了俊美的脸,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被琚冗轻而易举地掀翻在地。
他只看到了琚冗的脸,却不知道琚冗七八岁就开始练跆拳道,十五岁练日本剑道,上大学后和白瑛也没少打过架,他拍了将近十年的戏,很多武打的戏,他也是真摔真打过来的。他的胳膊上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腰腹上也有着结实的肌肉。要真打起来架,就算是军人出身的武导演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副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反应过来后,急忙跑过来扶武导演,李长椿也立刻跑过来,以一种准备对战的身姿站在琚冗身旁。
武导演没让人扶,自己撑着泥地坐起来,他盯着琚冗看,琚冗强忍着腰上的疼痛,直起腰与他对视:“我做的不好,你可以骂我,但请你不要欺辱女人。她们柔弱不是她们的错,更不是你拿她们的缺点去羞辱他人的理由。”
连回清也没想到琚冗会和武导演动起手来,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也不敢说话,急得抓着琚冗的胳膊摇了摇。
武导演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琚冗,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琚冗也毫不退让地盯着他。
大家都知道武导演的脾气不好,没有人敢出声,在天光将亮的夜色中,整个拍摄场地沉浸在一片只能听到虫鸣蛙叫的寂静中。
片刻后,武导演向周围喊:“都愣着干什么?接着拍,错过了时间,你们还想在这熬一夜?”
大家立刻该干嘛干嘛去。
要拍摄的场景是琚冗在泥浆里被一辆大卡车拖着前行,远景前面已经拍过,现在要拍特写的镜头,并不是真的卡车拖行,而是工作人员用绳子拖着琚冗拍他的面部特写。连回清站在场地外,揪心地看着琚冗。琚冗刚才跟武导演动过手,她真怕武导演会借机报复。出乎意料的是,武导演并没有刻意刁难琚冗,第一个镜头满意立刻就拍下一个,总共五个镜头,只拍了十来遍,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最后一个镜头的最后一遍拍完,琚冗躺在泥地里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副导演一喊完过,连回清和李长椿立刻冲上去扶琚冗。泥地里很滑,连回清和李长椿扶着他东倒西歪地走了没几步,李长椿也滑摔了一跤。琚冗自己站不住,连回清一个人根本扶不动他,紧跟着也摔在泥浆里。周围的工作人员看见了,没一个来帮忙。
武导演一只手叉在腰上冲副导演他们喊:“你们都是死人?不知道帮忙!”
大家立刻七手八脚地将琚冗抬着送去最近的医院,拍摄的地点很偏远,医院也是那种乡镇的小医院,医疗条件不好,勉强能拍个X光片,确定琚冗只是腰伤复发,没有其他骨骼受损。琚冗的腰伤是永久性损伤,始终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每次复发也只是挂镇痛的药水,制动休息。
李长椿在病房里给琚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简陋的住院部里没有可以洗漱的地方,连回清在医院门口买了一只塑料盆,去茶炉间接了热水给琚冗擦洗身上的泥污。琚冗的胸口和后背上有很多拍戏留下的伤疤,连回清每擦到一道伤疤,她的手就会停下来,像是怕弄疼他似的轻轻地擦拭那些痕迹。
琚冗知道她心疼,不在意地笑一笑:“这些都是我刚出道那几年拍戏留下来的,那时候毛头小子一个,没有拍戏的经验,什么都不会,受点伤很正常。说起来,我也好几年没有受过伤了。”
连回清忍着鼻酸,端着一盆擦洗下来的泥水出去,然后又接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回来给琚冗洗头。琚冗的头发上全是泥浆,他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洗也不好洗。连回清将一只掉了油漆的凳子拖到床边来,她把热水盆放在凳子上,她坐在床边,让琚冗的脖子枕在她腿上,她用手舀着热水,一点一点给他洗头发上的泥浆。洗了三盆水,水盆里的水才是澄清透明的,没有了泥沙。她拿着干毛巾擦琚冗的头发,擦着擦着,她的动作忽然停顿住。她看到了琚冗乌黑浓密的头发里几根显眼的白头发。
他才刚刚三十岁……
连回清鼻子里一直忍着的那一股酸软直冲到她的眼睛里,眼泪很快将眼眶打湿了。
“怎么了?”
琚冗见她停下来,问了一句,问完了,他很快又明白过来:“是白头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