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起来一点,他就迫不及待地开车去附近的商场买了油画笔、颜料和画布。
他也不知道要用哪些颜料,画布和画笔哪种好,商店老板给他推荐什么他就买什么。
他开着空荡荡的车子出去,回来的时候拉了满满当当一车子画油画要用的颜料和工具。他精神抖擞地把那些东西从车子里一件一件搬进客厅里。
连回清看着客厅的地板上像山一样堆起来的颜料和画布,她愣愣地问:“你买这么多颜料干什么?”
“画画啊!”
他想要连回清给他画一幅画像,连回清说什么也不愿意,她总自卑地觉得自己的画见不得人,在学校里她也是躲着人画画,除了指导老师,她几乎没有给别人看过她的画。
更何况要当着琚冗的面画,而且还是画琚冗呢?她怕画不好,更怕把琚冗画坏了。
她一再推拒,琚冗想了一想,忽地扭过头看着连回清说:“你不给我画,你该不会以为我要你给我画裸画吧?”
连回清的眼睛被惊得瞬间放大,她“啊?”了一声,脸上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涨起来。她并没有这样想,但听着琚冗的话音,某些画面就浮到她脑海里,她觉得自己的鼻血快要流出来了。
被琚冗这样一说,她也不得不画了。
琚冗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下巴和嘴周已经冒了一层青色的胡渣,因为要画像,他特意回房间把自己洗漱干净,打理得整整齐齐的。
琚冗头一次做画模,这和拍杂志拍电影对着镜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单选择入画的姿势就让他纠结了好一会。
连回清已经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把画架搭起来,她忐忑地说:“我画的很慢,你最好选一个轻松一点的姿势,不然会很累。”
琚冗先是趴在沙发上,又坐在钢琴前的琴凳上,但都不满意,最后他跑到离连回清很近的落地窗旁,落地窗开着,有大片的阳光照进来,他坐在地板上,身子倚靠着落地窗,双腿半屈着,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他的手放在书上,仰起脸对着从他头顶投射进来的阳光笑。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安静而美好地沉浸在金色的阳光中。
连回清曾无数次在学校的画室里对着琚冗的照片画他的画像,琚冗的眉脊高,眼窝深,鼻梁挺,稍稍有点混血儿的感觉,但照片都是平面的,很难拍出那种立体的美感。
就是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他演着剧中的角色,他会给每一个角色都设定了不同的形象和神态,角色和角色之间都不一样,是典型的剧抛脸。
观众能记住那些生动的角色,却难以记得他这个人——这也是他出道多年拍了那么多戏都没有火起来的原因之一。
他饰演的每一个角色和他本人也有很大的差别,不是很了解的他的人,如果只看影视剧里的他,乍然遇见他本人,其实很难将他认出来。
连回清凭着照片里的他,电视里的他,还有仅有的两次远远地看见他本人后留下来的印象与想象,一次又一次地画着他。
这一次,她坐在与他相距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以一个作画者的身份,肆无忌惮地观察着他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是怎样弯曲出弧度,他嘴角的小梨涡是怎么样慢慢拉长、加深形成那道深深的笑痕,他黑亮的头发又是怎样在阳光下落下了影又折射着光芒。
她看了很久很久,才开始动笔。她先画了素描稿,然后开始打底,做肌理,之后再上色。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他们两个都用来画画。
花了四五天的时间,才大概地完成了初稿。后面连回清调整色彩的深浅和光线的明暗,琚冗就不用再坐在那里做画模,他跟在连回清旁边饶有兴趣地问这个问那个,连回清拿着调色盘调色他就在旁边帮忙递颜料,洗画笔。
但有时候也越帮越忙,他给连回清拿画笔,却糊了自己一身的颜料,连带着将连回清身上也染了各种颜色。
又把调底色的松节油早早地倒出来,没等到连回清来用,松节油已经快挥发完了,弄得一屋子都是松节油的气味……
最后一部分上色快要完成的时候,余山水夫妇登门造访,余山水的妻子卓敏也是学美术出身,主修的是服装设计类,但她对油画和国画也有很高的兴致。
她在连回清的画架前走来走去,看了好一会,她温和地笑起来说:“琚冗,你看这画里的人活脱脱的就是你,但又和你不太一样,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就是感觉上很特别,就像是……”
她微微侧头想了片刻,接着说:“就像是初秋的傍晚,推开了门窗,花园里带着淡淡花香的风吹拂到脸颊上的那种凉爽又舒服的感觉。对,就是这种感觉,让人沉醉其中的舒适感。”
卓敏是那种很温柔的女人,身材纤细,穿着一身精致又大方的浅蓝色旗袍,无论站在哪里都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一层软纱将连回清花在这幅画上的心思全都拢住了,却又朦朦胧胧地并不完全说透。
余山水也被吸引过来,他环着胳膊站在画架前观赏连回清的画,然后指了指画面上光线与颜色的变化层次说:“连小姐,你这幅画和莫奈的《卢昂大教堂》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用颜色的深浅来展现光线的变化。莫奈是根据时间的变化连画了十二幅,你在这一幅画上就有所表现,虽然不够细致,但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本事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能好好进修几年,说不定在油画的领域有一番大作为呢!”
余山水夫妇进门时,连回清就恨不得将画捂起来不让人看,从他们开始看画,她的头就低垂着,脸上通红一片,被余山水夫妇两个这样接连地夸赞后,她的头虽然抬起来了,脸上却更红涨了,不像是被人夸奖反倒要让人误以为她是被人训斥得面红耳赤了。
琚冗被人夸赞的时候,他通常都是腼腆地笑着,听到余山水夫妇夸赞连回清,他比自己受了别人夸奖还高兴。
他不太懂画,但莫奈这样世界有名的大画家他还是知道一点的,余山水既然能把连回清和莫奈说到一起,也足以说明连回清是真的有绘画的天分。
余山水夫妇走了以后,琚冗立刻说:“回清,你想不想继续学画?我可以送你出国进修,就像大哥说的,说不定将来你能成为一个很有名的画家。”
连回清愣了大半天,她摇了一下头,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笑着说:“余先生说那些都是客气话,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你,我才没有做画家的资质,我哪里都不想去。”
连回清高二的时候为了艺考才开始学画,起步晚,又没有人指导,能考上大学已经是侥幸。
读大学的时候,真正走美术路线的同学基本都找地方进修学画,她没有那些钱,除了上专业课基本都是自学自画。
世人都爱做梦,连回清却异常的清醒,她有多自卑,她就有多理智多清醒。
艺术这个行业,最是难以捉摸。
有的人可能一生显贵,随便一幅画就可以卖出天价。有的人画了一辈子也卖不出去一幅画,穷困潦倒,了此残生。
连回清从不认为自己有前者的运气,大二开选修课时,她就想得很明白,所以辅修了设计类的课程,毕业后找工作也是做的广告设计。不管怎么样,至少可以将自己养活。最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离开琚冗。
比起那个虚无缥缈的画家梦,她更珍视眼前这个能与琚冗朝夕相处的机会。
两周的休假即将结束,李长椿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赶回来,带回来很多家乡的特产还有他女朋友组建的粉丝团捎带过来给琚冗的小礼物和点心之类的食物,同时他还带回来一个八卦消息。
“封紫儿在闹离婚呢!”李长椿像猫一样趴在沙发上,认真地观察着琚冗的脸色说,“我听说,闹了有好一段时间了,好像是为了《始皇帝》女主角的事,她想演女主角,她老公和余总也有些交情,她老公也是《始皇帝》的投资人,余总却一点面子也没给他,和导演一起选角的时候把女主角定给了静川姐。她知道后就吵着闹着要离婚……”
李长椿话唠的毛病没得治,一开嘴就叨叨地说个不停。